蒹葭意气风发地回到听竹轩,黛玉、三春见状便知宁国府那边已妥善了结,刚要围上来细问,就见贾兰、贾环满头大汗地跑进来,神色慌张得不成样子。
“林大姐姐!不好了!”贾兰攥着冻得通红的手,急声道,“琮儿和清晏弟弟不见了!早上他们说去园子里溜达清醒脑子,没带下人,这都中午了还没回来,下人们找遍了各处都没见着!”
蒹葭脸色骤然一沉,贾琮的真实身份干系重大,绝不能出半点纰漏!
蒹葭语气沉稳:“事不宜迟,咱们立刻分头寻人!园子里开阔,天寒地冻无遮无拦,重点搜假山、回廊、角门这些隐蔽处!”
众人不敢耽搁,立刻带着丫头婆子四散出动。
动静闹大,贾宝玉、薛宝钗、史湘云也闻声赶来。
薛宝钗仍住秋爽斋,毕竟这大观园薛家投了几十万两银子,自然不会轻易离开,她站在廊下,神色冷淡地看着忙乱的众人,未曾上前搭手。
贾宝玉倒还算有分寸,当即吩咐袭人等丫头跟着帮忙,自己却站在原地张望。
谁知史湘云竟拉着袭人躲在一旁,捂着嘴嗤笑:“我就说那板儿改个王清晏的名字,也配混进主子堆里?一个泥腿子,这下把贾琮那个庶子也带丢了,真是晦气!”
尖锐的笑声在焦灼的氛围里格外刺耳,众人心头俱是一怒。
黛玉听得真切,脚步猛地一顿,转头看向史湘云,眼神冷得像冰。
没等史湘云反应过来,黛玉已快步上前,扬手便给了她一个清脆的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史湘云被打得踉跄几步,捂着脸哆哆嗦嗦地瞪着黛玉:“你又打我?”
黛玉懒得与她废话,转头对闻讯赶来的小刀子吩咐,语气不容置疑,“袭人非议主子、幸灾乐祸,该罚掌嘴二十,即刻执行,不许耽误寻人。”
小刀子领命上前,袭人吓得连连求饶,却被小刀子一把按住,巴掌落下又快又重,打得她哭爹喊娘。
史湘云想上前阻拦,被探春冷冷一瞥,只能缩在一旁不敢作声。
贾宝玉看得愣住,目光直直黏在黛玉身上,她怒目圆睁、神色凌厉,竟比往日的娇柔模样更显夺目,心底沉寂已久的情愫陡然翻涌,痴痴地盯着黛玉挪不开眼。
这火辣辣的视线让黛玉愈发不耐,她本就因寻人之事心烦,见状二话不说,抽出腰间软鞭,抡圆了便向贾宝玉抽去:“何时了还在痴傻!不想帮忙便滚远点,别在这儿碍眼!”
软鞭带着风声扫过,贾宝玉惊呼一声,胳膊被鞭梢擦过,火辣辣地疼,这才回过神,不敢再愣神,连忙喊着丫头们去西边假山搜寻。
黛玉收回鞭子,目光扫过众人,语气重归沉稳:“都打起精神来!兰儿、环儿,你们去府门处打听,看有没有人见过他们出府。”
“二姐姐、三妹妹你们带人防着角门,不许闲杂人出入。四妹妹你留在听竹轩,若有人回来立刻通报!其余人跟我再搜一遍园中小径,务必仔细!”
众人见黛玉处事利落、调度分明,先前因史湘云搅起的风波瞬间平息,纷纷领命而去。
赶回来的蒹葭在一旁,眼底闪过一丝赞许,黛玉虽性情敏感,却绝非不知深浅之人,关键时刻总能稳住心神。
园子里的搜寻仍在继续,不知何时寒风卷起了碎雪,吹得人脸颊生疼。
黛玉正带着人排查西北角的假山,忽然听闻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头望去,竟是贾赦带着青柏匆匆赶来,神色间带着几分凝重。
“大舅舅!”黛玉连忙上前见礼,“琮弟弟和清晏弟弟还没找到,我们已经搜遍了园子,正要往府外扩大范围。”
贾赦摆了摆手,目光扫过四下忙碌的众人,并未多言,只转身走到一处僻静的回廊阴影里。
蒹葭心中一动,悄然跟了过去,却见贾赦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乌木哨子,凑到唇边轻轻一吹——那哨音细弱如丝,若不凝神细听,竟几乎察觉不到,显然是只有特定之人才能辨识的隐秘联络信号。
蒹葭站在不远处,并未上前打扰。
她深知贾赦看似纨绔,实则藏着诸多不为人知的底牌,这哨音背后,想必是他暗中布下的眼线。
吹完哨子,贾赦便静静立在阴影中,负手而立,神色平静得看不出情绪。
寒风卷起他的袍角,却丝毫未动他的站姿,倒有几分当年沙场征战的沉稳气度。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雪风之中忽然闪过一道黑影。
那人身形挺拔,相貌却平平无奇,穿着一身不起眼的黑衣,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贾赦面前,躬身行了一礼,随即凑到贾赦耳边低声低语。
蒹葭虽武功高强,却也刻意收敛了耳力,未曾偷听。
只见贾赦听着听着,眉头微微一蹙,似有几分意外,片刻后又缓缓舒展开来,神色彻底松懈下来。
“知道了。”贾赦淡淡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听他的安排,务必护好两个孩子的安危,其他的事,都按他的意思来,不必干涉。”
黑衣人点头应诺,又躬身一礼,转身便如鬼魅般消失在风雪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贾赦转身走向蒹葭,脸上已带上几分笑意:“放心吧,琮儿没什么危险,估计晚上就能回来。”
蒹葭心中了然,却还是问道:“是出了什么事?他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不见,连个招呼都不打?”
“他是临时有急事要办,走得太急,没来得及告知下人,才引起这么大的误会。”
贾赦顿了顿,补充道,“是被一位相熟的长辈带出去的,那人稳妥得很,不会让孩子们吃亏。”
蒹葭点点头,想起贾琮平日里的聪慧机敏,忍不住道:“琮哥这孩子,心思通透得不像话,有时竟让人觉得智多近妖,倒像是……带着某种与生俱来的通透。说起来,他是不是太过奇特了些?”
贾赦挑眉一笑,目光带着几分深意:“每个人的境遇不同,经历各异,身上带着些与众不同的特质,也实属寻常。”
他看向蒹葭,眼底闪过一丝赞许,“就像你这一身顶尖武功,遇事果断狠厉,不也和寻常闺阁女子截然不同?”
“我这是……”蒹葭刚想辩解,却被贾赦的话堵了回去。
仔细一想,自己的经历和武功,确实也算得上“奇特”,便也笑了笑,彻底放下心来,“也是这个道理。那我便不再管了,让大家也都松口气。”
贾赦哈哈大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告诉众人不必再寻了,晚上等着孩子们回来便是。”
蒹葭应声而去,转身向黛玉等人传话。园子里的众人听闻孩子平安无恙,皆是松了口气,脸上的焦灼之色渐渐褪去。
黛玉虽仍有几分疑惑,却也信任贾赦的安排,吩咐众人各自散去,只留了几个下人在门口等候。
而此刻,城外一处僻静的别院之中,贾琮正与一位面容清癯的老者相对而坐,神色严肃地讨论着什么,王清晏站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