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图书馆后面的“墨香”咖啡店，平日里顾客寥寥，以安静着称。周一下午三点，阳光被厚重的窗帘过滤成昏暗的光线，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烘焙过度的焦苦味和旧书的霉味。
林微漾推开沉重的木门，门上的铃铛发出沉闷的响声。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里面卡座的沈言。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毛衣，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拿铁，姿态闲适，仿佛只是来此消磨时光的普通学生。
听到铃声，他抬起头，脸上立刻浮现出那标志性的、温和无害的笑容，朝她招了招手。
林微漾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攥紧了单肩包的带子，强迫自己迈步走过去，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皮质沙发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在呻吟。
“你来了，林学妹。”沈言将一份菜单推到她面前，语气熟稔，“喝点什么？我请客。”
“不用了。”林微漾直接拒绝，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生硬，“沈会长，我时间不多，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她刻意用了“会长”这个称呼，提醒彼此现在的身份和处境。
沈言似乎并不意外她的态度，他笑了笑，收回菜单，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姿态。
“好吧，既然学妹这么直接，那我也不绕圈子了。”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有些幽深，“我知道，因为之前的一些误会，你对我可能有些看法。但我今天约你出来，是真心觉得，有些关于陆司辰的事情，你应该知道。毕竟……感情这种事，盲目不得。”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林微漾的反应。
林微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只有微微抿紧的嘴唇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什么事情？”
沈言轻轻搅动着面前的咖啡，勺子和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陆司辰……他是不是很少跟你提起他的过去？尤其是高中时期？”
林微漾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是从这里开始。
她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沈言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继续用那种带着同情和惋惜的语气说道：“他当然不会提。因为那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光彩的经历。”
他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惊天秘密：“你知道他高中是在哪里读的吗？省实验中学，而且是公认的物理竞赛天才，被寄予厚望，保送顶尖大学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林微漾静静地听着，这些信息与她了解的碎片能够吻合。
“但是，就在高三最关键的时候，出事了。”沈言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凝重，“他当时参与了一个由大学教授主导的前沿物理实验室项目，据说涉及一些……敏感的、未公开的技术。结果，在一次关键数据测算中，他因为过于自信，或者说……刚愎自用，犯了一个致命的计算错误，导致一组极其重要的核心实验数据泄露，被境外势力截获。”
林微漾的呼吸一滞。
沈言观察着她的脸色，继续说道：“这件事当时在很小的范围内引起了震动，为了学校和实验室的声誉，被强行压了下来。但陆司辰，作为主要责任人，受到了内部严厉处分，不仅竞赛资格被取消，保送名额自然也泡汤了。他后来转学，通过高考才来了京大，但锋芒尽敛，再也比不上当年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惋惜”：“所以说，学妹，你看他现在这副冷冰冰、万事都讲逻辑计算的样子，是不是很像一种……对过去那次重大失败的过度补偿？他是不是对‘错误’和‘失控’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恐惧？他接近你，帮助你，是不是也带着一种……证明自己‘计算’正确，不再会‘犯错’的心理？”
沈言的每一句话，都像精心打磨过的毒刺，精准地扎向林微漾内心最脆弱、最不确定的地方。他将陆司辰的特质与一场“重大失败”联系起来，赋予其一种病态的解读。
林微漾感觉手脚冰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她告诉自己不要相信，这完全是沈言的一面之词，是恶意的揣测。可是……那些细节，那些对陆司辰性格的分析……为什么听起来有那么一丝该死的“合理”？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证据？”林微漾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直视着沈言。
沈言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他不慌不忙地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林微漾注意到他居然还带着公文包）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张看起来像是内部通报的打印件复印件，上面有模糊的红色印章和“内部处理，严禁外传”的水印。
通报内容语焉不详，但确实提到了“省实验中学”、“物理实验室”、“数据安全事件”、“学生陆某”、“严肃处理”等关键词，时间也与沈言所说吻合。
“这种东西，以沈会长家的能量，伪造一份并不难吧？”林微漾没有去接，冷冷地说。
沈言笑了笑，把文件收回：“学妹警惕性很高，这是好事。证据的真伪，你可以自己去判断，去验证。我今天告诉你这些，不是想破坏什么，只是不希望你蒙在鼓里，将来受到更大的伤害。”
他身体靠回椅背，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一个背负着如此‘污点’，心理可能还存在某种‘偏执’的人，真的值得你托付，值得你为了他去对抗你的父母，赌上你的未来吗？林学妹，好好想想吧。有时候，及时止损，才是明智之举。”
咖啡店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林微漾坐在那里，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沈言的话，像一把钝刀子，在她心里反复切割。
她知道沈言不怀好意，知道他的话大概率是精心编织的谎言。可是，那份“内部通报”的复印件，那些看似合理的心理分析，依旧在她心里投下了巨大的阴影。
她需要时间消化，需要冷静。
“说完了吗？”林微漾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沈言，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带着一种不肯屈服的倔强，“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沈言看着她，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令人作呕的温和笑容：“当然。学妹慢走。希望我的话，能对你有所启发。”
林微漾不再看他，转身快步离开了咖啡店。推开门的瞬间，外面明亮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试图驱散胸腔里那股憋闷和寒意。
她该怎么办？相信陆司辰，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还是……想办法去验证沈言的话？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一看，是陆司辰发来的消息。
【陆司辰】：模拟对话训练资料已更新，增加了应对情绪化指责的模块。你方便的时候可以看一下。】
他看着手机屏幕，又想起沈言那句“对‘错误’和‘失控’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恐惧”。
她咬了咬下唇，颤抖着手指，回复了一条消息：
【林微漾】：陆司辰，你高中……是不是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