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迟来的清明
“我爸爸……他刚才醒了一会儿，看到新闻了。”
林微漾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陆司辰的心湖。他身体瞬间紧绷，所有的疲惫和对外界舆论的关注都被抛开，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这句话上。
林建国看到了新闻？！
他……是什么反应？愤怒？激动？还是……
陆司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不敢去想，一个被误解、被伤病折磨了十几年的人，在骤然看到沉冤得雪的希望时，会承受怎样巨大的冲击。这对于一个身体状况极差的病人来说，是福是祸？
“他……怎么样？”陆司辰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和小心翼翼。
林微漾抬起眼，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后怕，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
“护士刚好在给他换药，手机放在旁边，推送的新闻标题……他看到了。”她回忆着，声音依旧很轻，“他当时呼吸就变得很急促，盯着手机屏幕，手一直在抖……我和妈妈都吓坏了，以为他……”
她顿住了，似乎回想起那一刻的惊心动魄，仍心有余悸。
“然后呢？”陆司辰追问，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
“然后，”林微漾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他指着手机屏幕，看着我和妈妈，嘴唇哆嗦着，努力想说话……过了好久，他才断断续续地说……‘报告……是真的……当年……我就说过……问题不在我们……数据组……’”
她的声音哽咽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这次，似乎不仅仅是悲伤。“他说完这句话，好像用尽了所有力气，又昏睡过去了。医生来看过，说是情绪激动导致的，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绝对静养。”
陆司辰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了一些，但随之涌起的，是更深的酸楚和沉重。
十几年了。
整整十几年，这位曾经才华横溢的工程师，背负着“失职”的枷锁，拖着病体，活在压抑和或许连家人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委屈之中。如今，在病榻之上，在生命之火可能随时熄灭的时刻，他终于看到了那份本该在十几年前就还他清白的报告。
这份迟来的“清明”，对他而言，究竟是救赎，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残酷？
“他……没有骂我吗？”陆司辰低声问，带着一丝苦涩的自嘲。毕竟，他是那个“罪魁祸首”的儿子，是揭开这个伤疤，让他情绪激动陷入危险的人。
林微漾摇了摇头，眼泪终于滑落：“没有……他只是一直看着那份报告的图片，然后……流眼泪了。”
一个饱经风霜、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男人，在病床上无声地流泪。那个画面，光是想象，就足以让人心碎。
陆司辰沉默着，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所有的谋划、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渺小和微不足道。他面对的，是一个家庭十几年被改写的人生，是一份沉重得无法用任何方式弥补的伤痛。
病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林微漾低低的啜泣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属于网络世界的喧嚣。
过了许久，陆司辰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坚定：“等林伯伯情况稳定一些，我会亲自向他道歉。虽然……这毫无意义。”
林微漾抬起泪眼看着他，摇了摇头：“该道歉的人，不是你。”
她的这句话，像一道微光，短暂地驱散了些许笼罩在陆司辰心头的阴霾。她知道，他是不同的。
就在这时，林母红着眼眶从外面打水回来，显然也知道了丈夫醒来又昏睡过去的事情。她看着陆司辰，眼神复杂，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低声道：“外面……好像很多人都在说这件事。护士站的小护士都在偷偷议论……”
舆论的风暴，已经开始渗透进现实。
陆司辰站起身，对林母郑重地说道：“阿姨，这几天可能会有人来医院打听，甚至可能会有记者想办法混进来。我已经安排了人在医院附近，他们会尽量拦住闲杂人等。您和微漾尽量不要离开病房，如果遇到任何骚扰，立刻给我或者我父亲打电话。”
他将父亲助理和律师的联系方式也留给了林母。事已至此，他必须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为她们构筑一道防线。
林母看着陆司辰有条不紊的安排，看着他眼底不容置疑的坚决，心中那份因他家庭而产生的隔阂和怨怼，似乎也淡化了一些。这个年轻人，正在用他的方式，拼命地弥补和守护。
安顿好一切，陆司辰感觉精神上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他走到病房外的走廊，需要一点空间来喘息。
他拿出手机，网络上关于此事的讨论已经白热化。支持与质疑的声音激烈交锋，真相在信息的洪流中沉浮。父亲那边还在持续发布着一些辅助证据，试图稳固阵地。
这是一场持久战。他清楚地知道，仅仅公开报告，并不能让母亲立刻认输。她和她背后的势力，一定会反扑，会用尽手段来模糊焦点，甚至可能……动用更极端的方法。
他靠在墙上，闭上眼，感觉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不仅仅是在对抗自己的母亲，更是在与一个庞大的、盘根错节的利益体系为敌。
然而，当他想到病房里那个无声流泪的男人，想到林微漾那双带着信任和复杂情绪的眼睛，他心中的信念就再次变得坚定。
无论多难，他都必须走下去。
他睁开眼，正准备给父亲打电话商量下一步对策，手机却先一步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一个他未曾预料到的名字——
沈言。
那个温润的、曾对林微漾有过好感的心理学系学长。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陆司辰微微蹙眉，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沈言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罕见的严肃和急切：
“陆司辰，我刚看到新闻。有件事，我觉得必须立刻告诉你——大概一小时前，我看到你母亲的车，停在我们学院心理系主任的办公楼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