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舟的甲板还沾着通天河的冰碴，莲航尾鳍的度人索突然绷紧。善财童子正将新串的菩提子递给悟净行者，舱门处飘来缕腥甜水汽，在晨光中凝成条银链 —— 链环上的水纹，与南海莲池的涟漪同频。“是泾河龙王的第九子。” 观音菩萨的玉净瓶突然倾斜，柳枝垂落的甘露在甲板上汇成水洼，洼中浮出片被啃噬的荷叶，叶梗残留的齿痕，与莲航幼年啃食经卷的印记如出一辙。
莲航在莲池里不安地摆尾，度人索上的平安扣齐齐发亮。他望着水洼里游动的小鱼苗，突然沉入池底 —— 那些鱼苗吞吐的水泡中，映出九百年前的画面：慈航道人蹲在昆仑冰溪旁，用竹篮捞起尾受伤的雪鲤，篮底的缝隙渗出的冰水，在青石上漫出玄门的 “水” 字符。“菩萨，弟子去劝他。” 莲航跃出水面时，背鳍的舍利金光闪烁，“他定是把听来的‘洄游’误作‘掠夺’。”
“泾河第九子原是天河的锦鲤，” 观音菩萨指尖抚过竹篮的藤条，篮身突然浮现出玄门的渔网咒，“三百年前偷食了瑶池的莲籽，坠入泾河成妖。” 她将竹篮浸入莲池，篮沿立即结出层薄冰 —— 那冰纹里藏着慈航道人在北海编织渔网的指影，当年为救渔民，她曾用玄冰草汁浸泡藤条，让渔网既能捕鱼又不伤及幼鳞。“寻常法器困不住他，” 声音裹着水汽，“是因为他吞的不是莲籽，是瑶池莲蕊里藏着的‘争’字。”
普贤菩萨的白象踏着浪涛赶来，六牙喷出的金沙在水洼上织成星图：“泾河底有座水晶椁，椁壁嵌着玄门的定水珠，是大禹治水时封印水怪的‘镇川符’。” 白象用鼻子卷起片荷叶，叶背的脉络竟与紫竹林经卷的 “让” 篇重合，“慈航道人当年在昆仑冰溪，曾用竹篮捞起过条误吞符咒的幼鲤，篮中铺着的苇叶，至今还压在玉虚宫的藏经阁。”
文殊菩萨的青狮鬃毛化作光网，接住滴从水洼溅出的水珠。水珠里凝结的冰晶，在光网中显出《黄庭经》的 “柔水咒”。“他把洄游的本能修成了霸水术，” 法剑在虚空划出妖的本命星，藏青僧衣的梵文咒语在星轨上流转，“就像当年你把听经修成食人 —— 不是天性错了，是他只记住了‘取’，忘了‘予’。” 青狮突然低吼，声浪震得水洼翻涌，露出块嵌在泥里的玄铁，上面刻着的 “让” 字，笔锋与慈航道人抄录《道德经》的笔迹分毫不差。
善财童子的菩提子突然浮起，五十三颗珠子在水洼周围组成结界。他望着结界上映出的泾河两岸，良田龟裂的缝隙里，还残留着玄门的祈雨咒。“弟子明白了，” 他展开竹简，“降妖需先解困，可这妖怪截断水源……” 话音未落，水洼里突然浮出具孩童的骸骨，指骨间攥着半片莲瓣，瓣上的纹路与瑶池莲蕊的脉络完全相同。
观音菩萨将竹篮递给莲航，篮底的缝隙突然渗出金沙。莲航用尾鳍接过时，藤条上的冰纹突然化开，显出行小字：“昆仑冰溪，辛丑年春，见幼鲤吞符挣扎，以竹篮导之。” 他望着篮中倒映的自己，背鳍的舍利与当年慈航道人救下的雪鲤尾鳍的伤疤重叠，突然明白这竹篮不是囚具，是九百年前未说出口的 “引导”。
泾河的浊浪在船头撞碎时，善财童子刚展开菩提结界，就被股暗流掀翻。他在翻滚的泥浆中看见泾河九子的真身：银鳞覆盖的躯干缠着玄门的锁链，鹿角间挂着孩童的红缨，鱼尾扫过的河面，浮出无数被吞噬的鱼虾骸骨。“又是个来说教的小娃娃。” 妖怪的声音像河床龟裂，口中喷出的水汽凝成冰锥，刺得结界嗡嗡作响，“当年那个白衣道姑的竹篮都困不住我，你凭什么？”
善财童子突然展开竹简，“柔水” 二字在水汽中亮起金光。泾河九子摆尾的动作猛地顿住，瞳孔里闪过丝慌乱 —— 那金光中浮现出条小锦鲤，正用吻部推着颗莲籽给濒死的虾米，莲籽滚落的轨迹，与泾河的水流方向完全一致。“你截断水源不是为了称霸，” 善财童子迎着浊浪喊道，声音里带着五十三参悟透的慈悲，“是怕洄游时被同类排挤，对不对？”
泾河九子的鱼尾 “啪” 地拍碎水面，喷出的水汽突然变成赤红。他望着竹简上慈航道人的笔迹，突然甩尾嘶吼：“她懂什么！她只知道用竹篮捞我，不知道逆流的滋味多疼！” 泾河的堤坝开始崩裂，藏在水晶椁里的镇川符发出悲鸣，定水珠上的 “让” 字被妖气蚀得只剩道浅痕。
观音菩萨踏着莲瓣赶来时，正看见泾河九子蜷缩在漩涡中心。他鹿角间的红缨突然散开，露出里面卷残破的《水经注》，书页的空白处，有行孩童般的涂鸦 —— 那是模仿慈航道人抄经的笔迹，画的条逆流的鱼，被泪水泡得模糊。“竹篮不是用来捞鱼的。” 她将竹篮悬在漩涡上方，紫金法衣的下摆扫过之处，浊浪化作莲朵，“是让你看看洄游的真正方向。”
玉净瓶的柳枝突然伸长，甘露滴在泾河九子的银鳞上。他覆盖的痂壳皲裂处渗出金光，鹿角渐渐褪去，露出对分叉的鱼须，须尖的伤痕，与慈航道人在昆仑救下的雪鲤吻部的豁口位置完全相同。“当年在瑶池，” 观音菩萨的指尖抚过那道伤痕，声音轻得像溪水流过卵石，“你抢食莲籽时，这道伤就该长在我手上的。”
莲航突然沉入泾河，度人索上的平安扣在水底连成光网。他望着水晶椁上的镇川符，想起九百年前的夏夜：慈航道人蹲在冰溪旁，用竹篮接住从雪鲤口中滑落的符咒，指尖被冰棱划出的伤口，此刻正与泾河九子鱼须的伤痕共振。“他不是要霸水，” 莲航用尾鳍轻触九子的鳃盖，“是把‘合群’错认成‘臣服’。”
普贤菩萨的白象用鼻子卷起定水珠，珠上的 “让” 字在金沙中复原成 “柔水”。月白袈裟裹着颗新的菩提子，落在泾河九子的吻前：“行愿不是要你忘记天性，是让每个本能都长出慈悲。” 白象的六牙同时发光，照见河底隐现的鱼骨 —— 那是被九子排挤的同类遗骸，此刻正被甘露润成 “和解” 二字。
文殊菩萨的法剑在虚空画出 “解争” 咒，青狮将颗莲籽放在泾河九子面前。那莲籽在金光中绽放，映出他当年在瑶池推让莲籽的模样。“根本智不是要你消灭竞争，” 藏青僧衣的光纹漫过整个河面，“是知道竞争也能成为成长的养分。” 法剑轻挑，将残破的《水经注》化作漫天水鸟，“你看，连争夺都能变成守护。”
龙女的镜碎片突然齐鸣，在空中组成两面镜子：一面照出慈航道人在昆仑用竹篮分流溪水的背影，道袍的下摆沾着青苔；一面映出观音菩萨此刻悬在漩涡上方的手，法衣的璎珞随波轻晃。两面镜子渐渐重叠，玄门的渔网咒与释门的莲纹在镜沿织成 “圆融” 二字。“菩萨您看，” 她的银铃串响得温润，“当年没说清的‘洄游’，现在都变成鱼群的队列了。”
沙悟净的透明珠子沉入泾河底，浮出十二片残破的荷叶。他将荷叶一一拼接，用降妖宝杖的金光修复：玄门的水纹里长出莲茎，定水珠的碎块中开出菩提，孩童骸骨旁结出冰晶花。“这些不是战利品，” 他把修好的荷叶递给泾河九子，珠子里的流沙河正与河面的漩涡共振，“是你没学会的‘分享’。”
泾河九子用吻部卷起荷叶的动作不停颤抖，叶面的露珠同时亮起，映出十二个孩童在溪边嬉戏的身影，每个都捧着朵未被啃噬的莲花。他突然沉入河底，鱼吻抵着水晶椁的 “柔水” 二字，声音哽咽如河蚌吐珠：“弟子知错了……” 话音未落，泾河的堤坝突然涌出十二道溪流，每条溪流都托着颗还魂丹，丹药的光华中，浮现出用玄门符咒与释门咒语共同写成的 “护生咒”。
观音菩萨的玉净瓶突然腾空，柳枝垂下的甘露在河面凝成水幕。水幕中播放着九百年的时光：慈航道人在昆仑种下玄冰草，泾河九子在瑶池抢食莲籽，善财童子在五十三参中悟透同体大悲…… 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小锦鲤把抢到的莲籽分给体弱同类的侧影，与莲航当年偷偷给池边蝌蚪喂贝叶的模样，竟有七分相似。
“该归位了。” 观音菩萨提起竹篮，白毫的光芒在泾河九子的鱼须点下颗舍利。泾河的浊浪开始澄清，露出河底的鹅卵石 —— 那些石子的纹路，与南海莲池的莲台基座完全吻合。“你的鱼须，” 她指了指被沙悟净修复的荷叶，“以后该叫‘分水须’了。”
善财童子解开腰间的菩提子，其中颗珠子里裹着片玄冰草叶 —— 那是从昆仑冰溪带回的标本，此刻竟在泾河九子的吻前抽出新芽。“这是五十三参里最珍贵的颗，” 他把珠子放在河面，“比丘尼说，能在争夺里长出谦让的，才是真智慧。”
普贤菩萨的白象用鼻子卷起定水珠，将其安放在般若舟的舱顶。月白袈裟的光纹与珠上的 “柔水” 二字相融，在船周激起圈金光：“行愿海能容纳所有悔过的浪，就像当年你在泾河，容下了争抢莲籽的自己。” 白象的六牙轻触泾河九子的鳃盖，“玄门说‘上善若水’，释门言‘润泽万物’，说的都是同条路。”
文殊菩萨的青狮鬃毛化作戒尺，轻轻敲了敲泾河九子的鱼头。法剑在他鱼腹刻下 “智慧” 二字，藏青僧衣的梵文咒语渗入鳞甲：“根本智不是要你忘记如何争先，是知道争先也能成为守护的力量。” 青狮突然长吼，声浪将泾河的妖气全部卷出，化作漫天水鸟，“你看，连戾气都能变成羽翼。”
当般若舟驶离泾河时，河面的水幕突然化作道彩虹，连接着瑶池的莲池与昆仑的冰溪。泾河九子 —— 现在该叫 “泾柔” 了 —— 分水须卷着荷叶，望着渐渐澄清的河水，岸边的良田正在金光中复苏，每个农夫的水桶里，都浮着片未被啃噬的莲瓣。他突然明白，观音菩萨为何说 “看懂那份争”—— 原来他抢了三百年的莲籽，本是颗从未熄灭的求存心。
观音菩萨坐在甲板的莲座上，善财童子正为她重新编织竹篮。玉净瓶里的柳枝突然抽出新绿，叶尖的甘露滴在块定水珠碎片上，碎片突然显出行字：“玄门之柔，释门之慈，同润众生。” 她望着泾柔在船尾分水的身影，指尖的伤痕与九百年前接住符咒的位置重合，只是此刻掌心的温度，比玄冰草的寒气更能消融争抢。
泾河的堤坝修复时，岸边的村落传来欢歌。村民们走出干涸的地窖，看见空中飘着十二道彩虹，每道彩虹下都有股清泉，其中个孩童捧着的荷叶，与他失踪时随身携带的那片，纹路严丝合缝。有老人认出那是失踪五年的孙儿，突然跪地哭道：“我们还以为你被妖怪害了……” 孩童笑了，笑纹里的清甜，与般若舟上泾柔吐出的水泡如出一辙。
普贤菩萨的白象用鼻子卷起捧泾河水，水珠里裹着颗莲籽。他将莲籽撒在般若舟的甲板上，竟长出丛瑶池特有的莲苗：“行愿就像种莲，再湍急的水流，只要用心引导，都能长出平和。” 月白袈裟的光纹漫过莲苗，苗尖立即开出花苞，苞上写着 “上善若水”。
文殊菩萨的法剑在虚空划出星图，泾柔的本命星旁，多出颗慈悲星。青狮用爪子轻拍泾柔的鱼头：“根本智不是要你变成另条鱼，是让你在每个鳞片里都藏着谦让。” 藏青僧衣的梵文咒语在星图上流转，将 “过去”“现在”“未来” 三颗星连成线，“你看，连争抢都能变成守护。”
当暮色染红法界海，善财童子发现泾柔的分水须 —— 不，现在该叫分水须了 —— 卷着的荷叶旁，新缀了十二颗莲子。他指着其中颗问观音菩萨，得到的回答让他心头一颤：“那是‘慈航’的‘航’字。” 远处的紫竹林传来钟鸣，般若舟的船铃与之相和，在浪涛中织成首 “上善若水” 的偈语。
观音菩萨最后望了眼泾河的方向，玉净瓶中的甘露突然化作无数雨滴，顺着河道渗入良田。她知道，泾河底的水晶椁里，定水珠上的 “柔水” 二字会永远发光，就像九百年前慈航道人埋下的那篮玄冰草，终于在今天长出了平和。而这艘般若舟，会载着条悔过的锦鲤，继续在法界海中航行 —— 因为渡人之路，本就没有终点。
善财童子在日记里写下：“今日见菩萨分水，方知最厉害的法器不是净瓶，是能容下争抢的那颗心。” 他合上本子时，发现扉页上不知何时多了行字，笔迹与慈航道人在竹简上的批注一模一样：“治水如度心，堵不如疏，疏不如导，导不如同流。” 窗外的月光洒在字上，与般若舟的帆影交相辉映，在海面上铺就条通往黎明的路。
泾柔在甲板的莲池里游动时，分水须突然卷起片荷叶，在水面转出道水镜。镜中显出天河的景象，无数锦鲤正排着队洄游，每条鱼的吻前都衔着颗莲籽。他刚要摆尾加入，镜中的鱼群却化作慈航道人，又渐渐变成观音菩萨。最后镜中只剩下片虚空，虚空中写着行字：“大道无形，大柔若水。” 他望着那行字，突然明白自己争抢了三百年的莲籽，原来就在那颗敢于谦让的心里。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法界海的浪涛泛起金辉。泾柔猛地摆尾，分水须卷起的荷叶在水面划出道银弧，刹那间，十二道溪流从般若舟两侧涌出，每条溪流都托起朵盛开的莲花，花瓣上坐着的孩童正将莲籽分给岸边的农夫。莲航在莲池中与之应和，度人索与分水须在空中交织成网，网眼漏下的金光，在海面拼出玄门的 “水” 字符与释门的 “渡” 字真言。
观音菩萨立于船头，竹篮里沉睡千年的藤条突然发出金石相击的清鸣，翠色如活物般在空气中流淌，须臾间化作一道横跨法界海的虹桥。虹桥之上，点点星辉凝结成梵文箴言，随着潮声明灭闪烁。她望着泾柔与莲航引领鱼群洄游的背影，素手轻捻玉净瓶中的柳枝。
柳枝上的露珠折射出九色祥光，枝桠间浮现出流转的光阴：昆仑冰溪畔，竹篮曾盛起千年不化的寒冰，剔透中倒映着雪山神女的清歌；北海深处，渔网捞起过驮着上古秘卷的老龟，网眼间滴落的水珠皆是星砂；南海莲池里，竹篮盛满初绽的并蒂莲，香气引得飞天散下七彩璎珞；通天河的冰面下，竹篮化作破冰的利剑，惊醒沉睡的河神；而此刻泾河的水波，正温柔托起竹篮的残影。
所有的画面最终都汇入般若舟尾翻涌的浪花里，在连绵不绝的 南无观世音菩萨 梵音中，化作滋养万物的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