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屋里烟气缭绕,各族首领挤在桌案前,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所有光线。兽皮地图被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照着,上面用炭笔画满了只有他们自己能看懂的标记。空气有些闷,混杂着皮革、汗水和一种紧绷的气息。
凌瑶手里攥着一根普通的木棍,代替了象征权威的权杖。她的指尖因为用力有些发白,棍头重重地点在西部荒原那个代表“黑石城”的丑陋标记上。
“都清楚了,”她开口,声音不算洪亮,却带着一种斩断犹豫的决绝,“黑石族纠集了五千人,粮草够吃一个月。他们枪多、投石机多,但马不行,赤焰族的人更是旱鸭子,见了水就腿软。咱们的反击,就冲着他们的软肋去:先断粮,再打援,最后,合围黑石城!”
她话音刚落,玄烈就挤到了前面。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白虎族的战旗在他肩后微微颤动,甲片的摩擦声清脆而有力。“断粮的事,交给我!”他声音洪亮,震得油灯火苗都晃了晃,“鹰嘴峡,那地方我熟,就是个天然的坟场!给我三百人,提前一天摸上去,用石头把路堵死。再派几个机灵的扮成行商,把他们的底细摸透。放心,一粒粮食也甭想运进黑石城!”他用粗壮的手指在地图上狠狠一划,仿佛已经看到了敌军运输队在峡谷里绝望的模样。
凌瑶点了点头,木棍移向东边的月牙河。“沧溟,赤焰族要增援,非得过河不可。那是你的地盘。”
一直靠在阴影里的沧溟缓缓走上前,深蓝色的衣袍还带着湿气,指尖似乎永远萦绕着淡淡的水痕。“船准备好了,五十艘‘水箭’,包了海兽皮,撞角是新打的。”他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家常事,“水里还会给他们备点‘礼’——特制的绳索,专缠船桨。另外,”他顿了顿,看向凌瑶,“河上那座石桥,我看没必要留了。炸掉它,一了百了。”
“围城是关键。”凌瑶的木棍最终落在黑石城上,“城墙硬,但也不是铁板一块。城北的黑泉是他们的命根子,西边的箭楼是木头搭的。栖梧,托尔,你俩配合。”
凤栖梧周身似乎暖和了些,指尖一缕小小的火苗跳跃着,映在她沉静的眸子里。“泉水而已,烧不开,也能把它煮热,让他们喝不下去。我带一队人,去城东放把火,烧他们的粮库。乱了,才有机会。”
托尔闻言,拍了拍别在腰后的铁锤,脸上是工匠特有的笃定:“轰石炮弄好了十门,砸烂那些木头架子够用了。力宝那小子会带人在前面垒土墙挡箭。等箭楼一塌,就用撞城锤砸门!老子亲自抡锤!”
“墨渊,宸渊,”凌瑶看向一直沉默的两人,“你们在外围策应。墨渊,进城,搅乱他们。宸渊,让你的朋友们帮帮忙。”
墨渊身周的阴影似乎浓稠了一些,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夜里进去,找他们的头目。城里会布些小阵,让他们自己人找不着北。”他没说具体怎么做,但所有人都明白影族的手段。
宸渊肩头的苍鹰轻轻啄了下他的耳朵,他抬手抚了抚鹰羽,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温柔的神色:“狼群会在城外叫唤,苍鹰会去啄他们的眼睛。取水的人要是喝了河里的水,就让他们好好睡一觉。”这听起来不像战争,倒像是他指挥的一场狩猎。
“我和苍渊、知知留守后方。”凌瑶放下木棍,目光扫过每一张脸,“苍渊,本部外围的防御交给你和木灵子。知知,救治伤员的事,你最要紧。”
苍渊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指,一截嫩绿的藤蔓悄然钻出,在地图边缘轻轻划了一圈,仿佛已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知知抱紧了她从不离身的药箱,用力点头:“药都备齐了,阿汐的水也管够。我们会等在最近的地方,保证受伤的兄弟能最快抬过来。”
所有的部署都清晰了。屋里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各种声音——低沉的应和声,甲胄的碰撞声,粗重的呼吸声。没有豪言壮语,但每一双眼睛里都烧着一团火。连日来的压抑、背叛带来的刺痛,此刻都化成了实质性的战意。他们挤在这里,不是为了某个宏大的目标,就是为了夺回被抢走的东西,保护还能保护的人。
凌瑶看着他们,胸口那股憋闷了许久的浊气,终于吐了出来。“三天后,准时出发。记住,咱们打这一仗,不是要把黑石城碾成粉末。”她提高了声音,“是要告诉所有还想骑在我们头上的人,这蛮荒,不是他们说了算!如果有人愿意放下刀,联盟的营地,有他一口饭吃!”
油灯噼啪响了一声,光晕摇曳,照亮地图上粗犷的线条,也照亮一张张棱角分明、带着风霜痕迹的脸。这些脸孔属于战士,也属于父亲、儿子、兄长。凌瑶知道,前面是血与火,但身后是家。
三天后,天刚蒙蒙亮,联盟营地动了起来。马蹄声、脚步声、车轮声混杂在一起,并不整齐,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力量,分头扎进了逐渐褪去的夜色里。反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