蜥蜴狗困惑地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微带笑容的面庞。这个笑容，令它睁大了眼睛。
它第一次见到主人时，主人就是用这样的表情迎接自己的。它还记得，当时自己很开心，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对它笑了。
可现在这个时候，主人为什么也在笑？自己受伤了，主人很开心吗？
蜥蜴狗目光下移，那只曾经让它感到亲切的右脚，此刻正悬在半空，缓慢下降。
蜥蜴狗不相信是主人踢了自己，可主人的鞋子表面，覆盖着一层泥巴，印迹与自己腹部泥土缺失的地方吻合。
蜥蜴狗眼窝发热，合上了眼皮。自己亲爱的主人，在自己重伤之时，没有救自己，反而还增加了自己的伤痛吗？
蜥蜴狗在空中飞了几十米，摔在了它踩过的地毯上。地毯不知何时在中间翘起了一个弧度，蜥蜴狗砸中这片区域，地毯弯曲，重叠于地面后向上回弹。
地毯托着蜥蜴狗，把它弹到了一边。弧度随之消失，地毯重新变得整齐。
谁也没有注意到地毯的变化，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被迫飞翔的蜥蜴状猎狗上。蜥蜴狗落地后，大家的目光依然集中在它的身上。
奄奄一息的蜥蜴狗动了动前爪，它将前爪伸进口中，取出了几块树皮碎片一般的物体。
这是它的牙齿和一部分舌头。
摔下来时，尽管弯曲的地毯缓冲了大部分冲击力，它的身体还是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除了内脏受损，它的舌头被夹在了牙齿之间。身体落地瞬间，下颌猛烈与上颌碰撞，这一小截舌头没有及时缩回，在牙齿压迫下被挤断了。
蜥蜴狗看着掌心的东西，脸颊颤抖，嘴唇也不受控制地起伏。自己手中的，真的是属于自己的牙齿和舌头吗？
它抬起头，看向主人，表情更加惊讶。它和主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开了这么多吗？
蜥蜴狗咳了一声，一汪浑浊的血液涌出喉咙，流淌到了地毯上。
见到血液接触地毯，蜥蜴狗本能地张开两只前爪，按在地毯上来回滑动。它想擦去血迹，维持地毯的整洁。虽然地毯已经脏了，但至少不要让它变得更加难看。
擦了一会儿，蜥蜴狗停下了动作。以它的爪子擦拭主人的地毯，只能是把一团浑浊的物质，在地毯上涂抹得均匀而已，起不到任何清理的作用。
蜥蜴狗看向主人，心里又升出希望。主人的这一脚，是不是对它违反规则的惩罚？
它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是了，主人一定是先惩罚自己的过错，再给自己疗伤。
如此想法之下，蜥蜴狗的精神大好。惩罚已经领取了，接下来主人就要给自己疗伤了。
蜥蜴狗伸出前爪，趴在地上，寻找到合适的角度后，它移动四肢向前爬去。
它刚才的前行方式，还能算作蜥蜴状的爬行。这一次，它从下颌到尾巴，全都紧贴地面，不似动物爬行，倒像是一滩夹杂了植物碎屑的淤泥，缓慢向前流动。
没办法，只有用这种姿势前行，它体内的痛感才会轻一些。
红毛狐狸走出了队伍，来到蜥蜴狗面前，伸直脖颈朝它叫了一声。音调高昂节奏短促，充满了嘲笑意味。
见到这番情景，周围的动物都深感不安。大厅前方的男人，主宰着它们的命运，它们根本不敢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
虽然红毛狐狸的行为，在规则里并未明确禁止，可在主人面前如此恣意妄为，实在是胆大到了极致。红毛狐狸擅自走出队伍，任性表达自己的情绪，非常容易引起主人的不满。
要知道，主人制定规则，只是一句话的事。它们若稍有违背，就可能付出惨重代价。
大厅前方，男人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探究，不过想到这只狐狸向来活泼，探究的意味也就渐渐消失了。
但他还是要警告一下对方。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单手打开了烟盒。他从里面抽出了十根香烟，一一点燃。
烟雾飘出，刺鼻的浓烈气息也很快传满了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蜥蜴狗用前爪挡在了口鼻前方。自己不喜欢烟味，主人应该知道这一点，可他还是这么做了。这满屋的有毒颗粒，也是对自己的惩罚吗？
烟雾飘到了眼前，众多颗粒附着在了眼睛表面。眼睛察觉异物的入侵，催促眼皮赶快合上，并分泌泪水消灭入侵者。
可香烟燃烧产生的颗粒，哪里是单凭泪水就能清除的？蜥蜴狗感觉眼睛酸痛，不断用前爪拂过眼眶。
但是效果甚微，蜥蜴狗的眼皮之下，泪水溢出，越来越多。
它咳了几下，摇了摇头，眼部酸胀的感受缓解了一些。它的眼皮缓缓抬升，撑开一条缝隙时，一双明媚清澈的眼睛出现在了前方。
是红毛狐狸在看着自己。
这一刻，蜥蜴狗感觉周围的烟雾颗粒似乎消失了，眼睛不再酸胀，喉咙和鼻腔也没有了异物入侵的排斥感。
不过，真正让蜥蜴狗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它在红毛狐狸的目光里读出了不可思议的信息。
这只狐狸在建议自己离开。
蜥蜴狗呼出一口愤怒的气流。这只红毛狐狸是成心和自己作对，想和自己争夺主人的偏爱。蜥蜴狗心里冷笑一声，它才不会上当。
蜥蜴狗用毒蛇的声响回应了狐狸，它迈开四肢，借助一股子怒意向前冲了好几步。
它的内脏也在剧烈的动作下，多了几条裂痕。蜥蜴狗口中又冒出了一团粘稠的液体。
蜥蜴狗闭紧嘴巴，不让血液流出。它已经吐出过很多血液了，再这样下去，它会失血过多的。
于是，它收缩喉咙，将口中的物质咽了回去。
蜥蜴狗爬到了男人面前，张开嘴，尽显认错与乞求之态。它保证以后不再违反规定了，也一定会及时完成捕捉雪轻柔的任务。
男人低垂目光，嘴角稍稍上扬。他抬起右腿，弯曲膝盖，将脚尖对准了蜥蜴狗的脑袋。
蜥蜴狗心觉不妙，想要躲闪，可主人的速度，远远胜过了重伤状态的它。它还没转过身，主人的脚尖，已经碰到了它的脸颊。
一片红光闪过，蜥蜴狗只觉天旋地转，意识模糊，昏了过去。
男人的视线，顺着红光而移动。最后，他看到了角落里的红毛狐狸和它口中的丑狗。
是的，他感觉蜥蜴狗的面貌，很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