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军的潜行仍在继续,如同暗夜中流动的死亡阴影。
在斥候营精准而高效的清除下,大军前方的眼睛被一只只剜去。
他们利用地形起伏、枯草沟壑,最大限度地隐藏着行踪。
每一步都经过计算,每一处停顿都意味着前方障碍的肃清。
士兵们屏息凝神,汗水浸湿了内衬,但无人发出多余声响,周围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呼吸。
顾默的弩队紧随斥候,队员们虽未经战阵,但平日严苛的训练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他们努力模仿着前方士兵的动作,尽量不发出声音,同时紧紧护住背后那装满封邪瓶和特制弩箭的沉重木箱。
时间仿佛被拉长,又仿佛在加速流逝。
终于,经过半个时辰急行军后,军队终于顺利抵达北漠营地警戒线外。
前方带路的斥候老兵停下,蹲伏在地,对着后方打出抵达攻击位置,敌军无备的手势。
成功了!
他们竟然真的在敌人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地摸到了如此近的距离!
一股混合着亢奋与杀戮欲望的气息,在无声中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北漠军营。
与西北军那边的死寂肃杀相比,这里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虽然狼王赤那下令让狼儿们好好休息,但所谓的休息,在北漠狼族看来,便是纵情享乐。
许多帐篷敞开着,里面传来粗野的划拳声、狂笑声和女奴的哭泣声。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糊味、马奶酒的酸酵味以及一种原始的汗腥气。
不少狼族战士脱去了上半身皮甲,露出精壮或臃肿的身躯,三五成群地围坐在篝火旁,大口撕咬着血淋淋的肉块,端着木碗豪饮。
有人喝得酩酊大醉,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在冰冷的地上打鼾。
也有人在进行着角力或摔跤,引来阵阵喝彩和起哄。
巡逻的队伍虽然依旧在走动,但步伐散漫,眼神飘忽,不时凑到篝火旁蹭几口酒肉。
连那些萨满,也有不少离开了祭坛,参与到部族的狂欢中,端着血酒,吟唱着荒腔走板的古老战歌。
整个北漠大营,从上到下,都沉浸在一种节日的、或者说战前放纵的松懈氛围中。
他们坚信西北军已龟缩城内,沉浸在虚假的安乐里,绝无可能主动出击。
五日后的胜利,在他们看来已是囊中之物。
中军位置,杨大帅看着沙漏落到预定刻度,眼中厉色一闪,他拿起一杆旗子在中军高处猛地挥下!
下一刻——
“杀!!!”
如同积蓄了万载的火山轰然爆发!
原本死寂的荒原上,骤然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
西北军前锋营三千精锐,从藏身的沟壑、土丘后跃出!
他们不再掩饰行踪,如同决堤的洪流,以最狂暴的姿态,向毫无准备的北漠营地左翼,发起了雷霆万钧的冲锋!
“放箭!”
几乎在同时,中军方向,韩副将令旗挥动。
早已准备就绪的弓弩手阵列中,军官声嘶力竭地下令。
嗡——!
一片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弦震响汇成一股沉闷的死亡风暴!
数以万计的箭矢腾空而起,如同骤雨,带着凄厉的尖啸,覆盖向北漠营地的前沿和核心区域!
“敌袭!!!”
“是西北军!他们打过来了!”
直到此刻,北漠营地才如同被投入滚水的蚂蚁窝,瞬间炸开了锅!
狂笑声、划拳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惊恐到变形的尖叫、慌乱的奔跑声、兵刃碰撞声、以及被箭矢射中时发出的凄厉惨嚎!
“怎么回事…!”
“西北军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醉醺醺的百夫长刚冲出帐篷,就被一支破甲箭贯穿了胸膛,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重重倒地。
篝火被惊慌失措的人群踢翻,点燃了附近的帐篷,浓烟滚滚而起。
许多狼族战士甚至还没找到自己的兵器和铠甲,就在混乱中被冲锋而来的西北军前锋砍翻在地。
战争,在北漠最意想不到的时刻,以最残酷的方式降临了。
西北军的攻势如同热刀切油,迅速而致命。
前锋营精锐轻易撕开了北漠左翼松散不堪的防线,如同虎入羊群,刀光闪烁间,带起一蓬蓬血雨。
中军的弓弩进行着持续而高效的覆盖射击,压制着任何试图组织起来的抵抗。
侧翼的部队也开始包抄,试图将混乱的北漠营地彻底分割、包围。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北漠军中蔓延。
建制被打乱,指挥失灵,士兵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他们引以为傲的凶悍,在绝对的组织和突如其来的打击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核心狼堡内。
狼王赤那正听着一名萨满汇报着血祭的最新进展,脸上带着一丝满意的神色。
突然,外面传来的震天喊杀声、箭矢破空声、以及隐约的惨叫和混乱声,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外面怎么回事?”
赤那猛地站起身,厉声喝道。
一名亲卫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颤抖得几乎语无伦次。
“狼王!不好了!西北军!西北军打过来了!他们…他们已经杀进营地了!”
“什么?”赤那的狼眼瞬间布满血丝。
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心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一把推开亲卫,几步冲到狼堡的了望口,向外望去。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这位凶名赫赫的狼王,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只见营地方向,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原本井然有序的营地此刻已乱成一锅粥,无数熟悉的狼族战士像被驱赶的羔羊般四散奔逃。
而身着西北军制式铠甲的士兵,如同金色的浪潮,正以无可阻挡之势,在他的营地中纵横驰骋,收割着生命!
那面他无比熟悉的西北军苍狼战旗,甚至已经插到了距离狼堡不足五百步的一处高地上,迎风招展,刺眼无比!
“他们,他们怎么会……!”
赤那喉咙发干,大脑一片空白。
城庆的喧嚣还在耳边回荡,杨大帅那“与民同乐的讲话言犹在耳…!”
“这一切,难道都是假的,都是演给他看的戏?
一股被愚弄、被轻视的暴怒,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喷涌!
但紧随其后的,是刺骨的冰寒。
西北军不仅敢打,而且打得如此之狠,如此之准!
他们是怎么摸到这么近的?
暗哨呢?巡逻队呢?都死了吗?!
“狼王!左翼已溃!中军正在被分割!”
“我们损失惨重!初步估计,伤亡已逾万!”
又一名浑身浴血的将领冲进来,带来了更绝望的消息。
一万!开战不到半刻钟,四万大军就已折损四分之一!
赤那猛地回头,狼眼中燃烧着疯狂与毁灭的火焰,脸色狰狞得如同真正的恶鬼。
“好!好一个杨老狗!好一个出其不意!”
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
“但你以为,这样就能击败我狼庭勇士吗?!”
“做梦!”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弯刀,仰天发出一声凄厉如同受伤头狼般的嚎叫!
“狼神的子孙们!让这些懦夫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力量!”
“狼卫!萨满!唤醒狼血战士!给本王杀光他们!”
随着他疯狂的咆哮,狼堡深处,那被严密看守的区域,传来了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嘶吼与锁链崩断的声音!
北漠最后的底牌,被强行提前掀开!
五百名双眼赤红、肌肉贲张、散发着浓郁血腥与暴戾气息的狼血战士。
在萨满急促而诡异的吟唱声中,如同脱缰的凶兽,冲出了囚笼。
扑向了已然变成修罗场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