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意外的访客
从云台山下来的那天，山风还带着石窟里潮湿的寒气，沈亦臻把自己的外套裹在苏念身上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腕，两人都愣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目光。回到沈家老宅已是深夜，苏念坐在西厢房的台灯下，翻着从石窟里带回来的修复笔记，纸页上祖父的字迹遒劲有力，每一笔都透着对文物的珍视，她忽然觉得，这些年独自背负的秘密，终于有了可以停靠的地方。
第二天清晨，沈亦臻天不亮就去了文物局。他特意带上了笔记的复印件，和局长在办公室里谈了整整三个小时，从国宝的年代考证到转移方案的细节，每一项都反复确认。离开前，局长拍着他的肩膀说：“沈总，这事要是成了，你和苏家小姐可是立了大功。”沈亦臻笑着点头，心里却在想，等把国宝安置妥当，一定要带苏念去看看祖父生前常去的茶馆，那里的茉莉花茶，和她泡的味道很像。
苏念留在老宅里继续修复玉佩。刻字清理到最后阶段，剩下的几个字被岁月侵蚀得格外严重，她不敢用太锋利的工具，只能用细毛刷蘸着特制的清洁剂，一点一点耐心擦拭。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玉佩上，玉质里的绵纹在光线下若隐若现，像藏着百年的故事。她想起第一次见到这枚玉佩时，沈亦臻指尖划过刻痕的模样，那时她还以为他是带着目的的陌生人，如今再想起，只觉得那些试探里，藏着太多她没看懂的复杂情绪。
下午三点左右，院外突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节奏。苏念放下手里的毛刷，心里想着大概是沈亦臻回来了——他昨天说今天会早点回来，还说要带城南那家老字号的桂花糕。她快步走到门口，手刚碰到门栓，又想起什么似的，对着门后的铜镜理了理衣领，指尖还沾着一点清洁剂的痕迹，她慌忙用袖口擦了擦，才轻轻拉开门。
门外站着的却不是沈亦臻。
女人穿着一身深墨绿色的苏绣旗袍，领口和袖口绣着细密的兰草纹，旗袍的剪裁恰到好处，勾勒出优雅的身形。她的头发挽成一丝不苟的发髻，插着一支珍珠发簪，耳垂上的珍珠耳环随着呼吸轻轻晃动。手里的米白色手提包一看就是定制款，皮质细腻，上面的金属扣泛着温润的光泽。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角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像是在打量一件需要仔细评估的藏品。
苏念的手还停在门栓上，一时间忘了说话。她从没在沈家老宅见过这个女人，可对方的气质太过从容，仿佛这里的主人不是沈亦臻，而是她。
“你是苏念小姐吧？”女人先开了口，声音柔和，却带着一种天生的威严，“我是沈亦臻的母亲，你可以叫我沈夫人。”
“沈夫人？”苏念心里猛地一紧，手里的门栓“咔嗒”响了一声。她早就听说沈亦臻的母亲常年在国外定居，很少回国，怎么会突然来老宅？而且还是在沈亦臻不在的时候。她定了定神，连忙侧身让开：“沈夫人您好，快请进，外面风大。”
沈夫人走进院子，目光先扫过院角的石榴树，又落在西厢房的窗户上，最后才回到苏念身上。她的脚步很轻，旗袍的下摆扫过青石板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院子倒是比我上次回来时干净多了，”她语气平淡，像是在随口闲聊，“亦臻这孩子，从小就不爱收拾，以前总把书房弄得乱七八糟。”
苏念跟在她身后，手里攥着衣角，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她能感觉到沈夫人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从她的头发到鞋子，每一处都仔细打量过，像是在评估她是否符合某种标准。
走进西厢房，沈夫人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修复台上的玉佩上。台灯的光正好打在玉佩上，露出已经清理好的“光绪二十三年，苏沈两家约，共护国宝”几个字，字迹清晰，透着历史的厚重。她停下脚步，微微俯身，仔细看着玉佩，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你就是在修复沈家的玉佩？”她直起身，转头看向苏念，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我听亦臻说，你是苏家的后人，祖父是当年很有名的文物修复师苏明远？”
“是，”苏念走到修复台边，小心翼翼地把玉佩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像是在保护一件珍贵的东西，“我祖父是苏明远，我从小跟着他学文物修复。”
沈夫人走到沙发边坐下，苏念连忙转身去倒茶。桌上的茶具是沈亦臻特意准备的，白瓷茶杯，上面印着浅青色的莲花纹。她拿起茶壶，热水刚倒进茶杯，就听见沈夫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家当年对沈家有恩，这点我们沈家一直记着。当年你祖父帮沈家修复了那么多珍贵的文物，我公公在世时，常说苏家是沈家的贵人。”
苏念端着茶杯转过身，正好对上沈夫人的目光。她的笑容依旧温和，可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温度，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往事。苏念把茶杯放在沈夫人面前的茶几上，轻声说：“都是过去的事了，祖父也说过，苏沈两家能一起守护文物，是缘分。”
沈夫人端起茶杯，没有喝，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白瓷的冰凉透过指尖传来，她的目光落在茶杯里的茶叶上，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缘分归缘分，可有些事，还是要分清楚的好。”
苏念的心沉了一下，她知道，沈夫人要说的重点来了。
沈夫人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像是一把刚出鞘的刀，瞬间打破了之前的温和表象。“苏小姐，我知道你和亦臻一起找到了云台山石窟里的国宝，也知道你一直在帮沈家修复玉佩。这些事，亦臻都跟我说了。”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严肃，“只是你要明白，亦臻是沈家的继承人，以后要承担沈家的产业，要对沈家的所有族人负责，他的未来不能有任何意外。”
苏念的指尖冰凉，她攥着沙发的扶手，指节泛白。她终于明白沈夫人的来意了——她不是来看看儿子的住处，也不是来认识自己这个“苏家后人”，而是来提醒她，和沈亦臻保持距离。
“沈夫人，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苏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头看向沈夫人，“我和沈总只是在合作修复玉佩，一起寻找国宝，没有其他关系。”
“没有其他关系最好，”沈夫人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苏小姐，我不是要为难你，只是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我必须为亦臻的未来考虑。苏家当年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虽然不全是沈家的错，但毕竟和沈家有关联。现在外面的人要是知道亦臻和苏家的后人走得近，难免会说三道四，影响沈家的声誉，也会影响亦臻的前途。”
她的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苏念的心上。是啊，她怎么忘了，苏家当年的事虽然澄清了父亲的死因，可外界并不知道真相，很多人还以为苏家的败落和沈家有关。沈亦臻是沈家的继承人，要是和自己走得近，难免会被人议论，甚至影响沈家的产业。
“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沈夫人见苏念不说话，语气又缓和了些，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茶几上，轻轻推到苏念面前，“这里面是一点心意，算是沈家感谢你修复玉佩、寻找国宝的报酬。你拿着这笔钱，离开老宅，以后不要再和亦臻联系了。”
信封很薄，却透着沉甸甸的分量。苏念看着那个信封，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疼。她想起和沈亦臻一起去云台山的路上，他说要带自己去看祖父常去的茶馆；想起在石窟里，他把自己护在身后，挡住落下的碎石；想起雨夜他送来的鸡汤，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暖到了心里。那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眼前闪过，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她抬起头，看向沈夫人，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紧张，多了几分坚定：“沈夫人，谢谢您的好意，这笔钱我不能收。修复玉佩是因为它是苏沈两家的信物，寻找国宝是为了完成两家的约定，这些都不是为了钱。”
沈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手指在手提包的金属扣上轻轻敲了敲，发出“嗒嗒”的声音，像是在倒计时。“苏小姐，你要想清楚。你一个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这笔钱足够你在外面安安稳稳地生活，不用再做文物修复这种又累又不赚钱的工作。”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而且，你和亦臻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是沈家的继承人，以后要娶的是能帮他打理家业、撑起沈家门面的女人，不是一个只会修复文物的普通女孩。”
“普通女孩”这四个字像一根刺，扎进了苏念的心里。她知道自己和沈亦臻的身份有差距，可她从没想过要靠沈亦臻得到什么，她只是想完成祖父的遗愿，守护好那些国宝，顺便……靠近那个让她觉得温暖的人。
“沈夫人，”苏念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喜欢文物修复，不觉得累，也不觉得不赚钱。而且，我和沈总的关系，不是靠身份和钱来衡量的。”
沈夫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和的女孩，竟然这么倔强。“苏小姐，你别不识抬举。”她的语气冷了下来，“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觉得和亦臻一起找到了国宝，就能改变自己的身份？就能留在他身边？我告诉你，不可能。沈家的门，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苏念的眼眶有点发红，她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她想反驳，想告诉沈夫人，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进沈家的门，她只是想和沈亦臻一起守护那些珍贵的文物，一起完成两家的约定。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沈夫人眼里，她的解释或许只是掩饰。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接着是熟悉的脚步声，还有沈亦臻喊她的声音：“苏念，我回来了，带了你爱吃的桂花糕！”
苏念和沈夫人同时看向门口。沈夫人的脸色瞬间恢复了之前的温和，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笑意，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过。而苏念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又疼又乱。
门被推开，沈亦臻手里提着一个纸袋子，脸上带着笑意，可当他看到沙发上的沈夫人时，笑容瞬间僵住了。“妈？您怎么回来了？”他快步走进来，目光在沈夫人和苏念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苏念发红的眼眶上，心里猛地一紧，“苏念，你怎么了？”
苏念摇摇头，刚想说话，就被沈夫人打断了：“亦臻，你回来了正好。我刚回来，想着好久没见你了，就来老宅看看。苏小姐很懂事，一直在陪我说话。”她站起身，走到沈亦臻身边，语气自然，“既然你回来了，我就先走了，公司还有事要处理。”
沈亦臻看着沈夫人，又看看苏念，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他没拦着沈夫人，只是语气冷淡了些：“我送您出去。”
沈夫人走到门口，回头看了苏念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然后才跟着沈亦臻走出院子。
西厢房里只剩下苏念一个人。她走到茶几边，看着那个信封，心里像翻倒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起涌了上来。她拿起信封，走到窗边，看着沈夫人的车离开老宅，然后才把信封放回茶几上，转身回到修复台边。
玉佩还躺在那里，露出那些清晰的刻字。苏念拿起细毛刷，刚想继续清理，眼泪却突然掉了下来，落在玉佩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赶紧用纸巾擦掉眼泪，可越擦越多，最后只能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小声地哭了起来。
她不是因为沈夫人的话难过，而是因为自己和沈亦臻之间，原来隔着这么多看不见的阻碍。那些温暖的瞬间，那些默契的眼神，难道在身份和现实面前，都这么不堪一击吗？
院子里传来沈亦臻的脚步声，苏念赶紧擦干眼泪，站起身，假装在整理修复工具。
沈亦臻走进来，手里还提着那个纸袋子。他走到苏念身边，看着她发红的眼睛，心里疼得厉害。“我妈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他轻声问，语气里带着愧疚。
苏念摇摇头，拿起纸袋子，勉强笑了笑：“没什么，沈夫人只是跟我聊了聊过去的事。桂花糕应该凉了吧，我去热一下。”
她刚想走，就被沈亦臻拉住了手。他的手很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像是在给她力量。“苏念，别骗我。”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认真，“我妈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我的事，我自己能做主，谁也不能干涉。”
苏念看着沈亦臻的眼睛，里面满是真诚和坚定，心里的委屈突然少了很多。她咬着嘴唇，小声问：“沈总，我们……真的能一起完成两家的约定吗？不管遇到什么阻碍。”
沈亦臻握紧她的手，轻轻点头：“能。”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只要你愿意，我就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管是守护国宝，还是面对其他的事。”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暖而明亮。苏念看着沈亦臻的眼睛，突然觉得，那些阻碍或许很强大，但只要他们一起面对，就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她轻轻点了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可这次的眼泪，是温暖的。
沈亦臻松开她的手，从纸袋子里拿出桂花糕，递到她面前：“别光顾着哭了，桂花糕凉了就不好吃了。我特意让老板多放了点糖，你不是喜欢甜的吗？”
苏念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暖到了心里。她抬起头，对着沈亦臻笑了笑，眼眶虽然还是红的，可笑容却很灿烂。
沈亦臻看着她的笑容，心里也松了口气。他知道，母亲这次回来，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以后还会有更多的阻碍。可他不在乎，只要苏念在身边，他就有勇气面对一切。
两人坐在沙发上，一起吃着桂花糕，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西厢房里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鸟鸣声，还有两人之间偶尔的闲聊，气氛温暖而平和，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过。
只是苏念心里清楚，沈夫人的到来，只是一个开始。她和沈亦臻之间，除了国宝的秘密，还多了一道需要跨越的鸿沟。但她不害怕，因为她知道，沈亦臻会和她一起，并肩面对所有的挑战。
她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沈亦臻面前：“沈总，你也吃一块，真的很甜。”
沈亦臻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看着苏念的笑容，心里觉得，这大概是他吃过最甜的桂花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