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章:夏夜虫声
入夏的夜来得晚,日头沉到断星崖背后时,天还亮着半边。药铺的门板卸了,凉风穿堂而过,卷着薄荷的清气,吹散了白日的热。小石头搬了张竹床到院里,小芽儿已经脱了鞋,盘腿坐在上面数星星。
“爹,太爷爷说天上的星星,是地上的药草变的,真的吗?”她指着最亮的那颗,“那是不是人参变的?最金贵。”
小石头笑着给她摇蒲扇:“太爷爷是怕你不爱认药草,才编的故事。不过啊,人参确实爱长在有星光的地方,说不准真跟星星有点交情。”
林婉儿端着刚切好的西瓜出来,放在竹桌上:“快吃吧,冰镇过的,解解暑。”她刚跟着阿芷学做了杨梅汤,罐子里还飘着酸香。
李逸风从屋里抱出一摞医书,在竹床边坐下,借着廊下的灯光翻看。白发老者则靠在藤椅上,手里捻着串山楂核做的珠子,眼睛半眯着,像是在打盹,嘴里却哼着段古老的药诀,调子慢悠悠的,和虫鸣声混在一起。
“远志去心,菖蒲一寸九节……”
阿芷洗完碗出来,手里拿着件快缝好的小褂子,坐在林婉儿旁边缝补:“婉儿,你看这针脚还行不?给芽儿做的,秋天就能穿。”
林婉儿凑过去看,针脚又细又匀:“太奶奶的手艺真好,比我娘做的还周正。”
“多练练就会了。”阿芷笑着教她,“缝衣服跟抓药一样,得用心,一针是一针,不能含糊。”
院角的蟋蟀不知什么时候叫了起来,“瞿瞿”的声儿,像在应和老者的药诀。小芽儿吃着西瓜,忽然竖起耳朵:“你们听,虫子在唱歌呢!”
她跳下竹床,光着脚丫在院里跑,想找蟋蟀藏在哪。小石头怕她踩着药苗,跟在后面护着。月光洒在地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一个蹦蹦跳跳,一个慢慢跟着,像幅会动的画。
“找到了!”小芽儿蹲在薄荷丛边,指着一片叶子下的小虫子,“它长得真丑,叫得倒好听。”
“别碰它,”小石头拉着她起来,“这虫儿叫‘促织’,秋天会怕冷,太爷爷以前总说,万物都有难处,得给它们留条活路。”
李逸风放下书,笑着说:“我小时候在村里,总爱斗蟋蟀,我爹说我不务正业,要是早认识小石头,说不定也能学好。”
“哪有什么学不好的,”白发老者睁开眼,慢悠悠地说,“就像药草,有的喜阳,有的喜阴,顺着性子教,总能长好。”
林婉儿给老者续了杯凉茶:“师父说得是。就像小石头,看着闷,心里却亮堂,跟这夏夜似的,不燥,还透着股清凉。”
小石头挠挠头,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身去给竹床加了床薄被。夜风里飘来邻居家的饭菜香,还有李老头在镇上的说书声,隐隐约约的,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小芽儿玩累了,蜷在竹床上,枕着小石头的腿睡着了,嘴角还沾着点西瓜汁。阿芷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上小毯子,林婉儿则把散落的医书收起来,动作轻得怕吵醒了虫鸣。
“明天该晒陈皮了,”阿芷轻声说,“去年的陈皮够香了,装几包给王奶奶送去,她总咳嗽。”
“我去送。”林婉儿点头,“顺便问问她家的栀子花开了没,想摘几朵回来插瓶。”
月光越发明亮,照在药圃里的草药上,叶片上的露珠闪着光。小石头看着院里的人,心里踏实得很。就像这夏夜,没有惊天动地的热闹,却有虫鸣、月光、家人,还有散不去的药香,一点点把日子填得满满的。
白发老者又哼起了药诀,这次的调子更轻,像是在哄小芽儿睡觉。李逸风靠在竹床边,手里拿着本药草图鉴,也看得入了神。
“苍术燥湿,厚朴温中……”
虫声渐密,月光渐浓,药铺的院子像被浸在水里,清清凉凉的。小石头轻轻摇着蒲扇,扇叶带起的风,混着药香和夜露的气息,拂过每个人的脸,温柔得像句没说出口的晚安。
他忽然想起太爷爷说过的话:“好日子不是火盆,要慢慢烧,才暖得久。”
此刻的夏夜,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