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英提供的这个自制炸药的土方法,对于现如今的一大队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一般。
东方红农场下设九个生产大队,成立最早的一大队社员人口一直都不高,因为少数民族家庭太多了,从内地来的汉人们,更愿意按照同乡、亲戚、朋友这样的关系扎堆凑在一起。
所以农场场部给一大队安排些内地来的汉人,往往待上一两年,要落户时就离开了,整个一大队总共只有六十多户人家。
为了不耽误食堂做饭,张全义带人在仓库区那里又清理出来一个小仓库,砌灶台这种事情老谢就会,于是李世英、老谢还有章进兴三个新来的、外加一大队原有的三个社员,一共六个人,就组成了临时的小队伍。
陈子祥并没有被张全义选中,他依旧要跟着社员们去地里干活,只有老实勤快的罗振江留了下来。
李世英将生产一口铁锅土炸药需要的原料配比记录下来并交给了张全义,但张全义依旧让他当这个临时小队伍的小队长和负责人,因为张全义觉得,这是属于李世英的“知识产权”。
于是李世英一面当着临时小队长,一面仍旧抽空做着木工,他们这群刚来的年轻人,总得在食堂多两张桌子,仓库住宿区也得多几张桌子和几条板凳不是?
相比内地,一大队的木料是不缺的,这几天晚上,张全义总会带着社员,用马车拉回来不少砍倒的树木当作柴火,主要是黑棘和杏树,这两种树木富含油料,很适合当作燃料。
杨允华嘻嘻哈哈地从马车上扛下半个麻袋,里面装满了杏子,张全义便告诫地说:“杏子干,要少吃,吃多了容易上火流鼻血。”
他自豪地说:“六大队北面的山沟里都是野杏树,四五月份那花开得老漂亮了。咱们河道这里的杏树长得歪,你们要是想吃,过两天我去六大队弄上一马车回来,全大队每家都分一点。”
他描述起了杏花沟在春日时分的美景,把一群年轻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李世英便朝杨允华招了招手:“吃了的杏核都留着,杏仁是药材,不知道公社有没有收购的,县里估计有的。”
张全义蹲在食堂门口抽烟,闻言便说道:“六区那里就有供销社收购,好像是一毛多钱一公斤,倒也不用去县里卖。”
宁远县最早的行政区划是分数字区,然后变成了现在的公社,以后还会变为乡或者镇,所谓六区,就在宁远县城北面十多公里,临着218国道,离东方红农场所在的二区差不多二三十公里。
杨允华便点了点头,只要杏仁能卖钱,他就愿意收拾一下,能赚个几块钱也是好的。
张全义说到做到,过了两天,他果然带着人赶着马车去农场场部办事,顺便去了六大队一趟,回来的时候,就多了整整一马车的杏子。
社员们对杏子的兴趣不大,但十多个年轻人爱吃,杨允华把所有的杏核都仔细收拢起来,就在仓库外面的空地晾晒了起来。
李世英每天的工作就变得很简单,除了带着本小队炒炸药之外,就在马棚外面忙碌,他已经做好了两张粗糙的桌子,然后开始做条凳。
每天爬在夯土墙好奇地盯着他做木工的小孩子,很快就变成了两群,一群汉族小孩,一群少数民族小孩。
李世英便捡了几个杨允华晾晒的杏核,都是被虫子蛀了个小洞,里面的杏仁都被吃光了的,他用铁钉将蛀虫洞钻了钻,将杏核里面清理干净,做成口哨一样的小玩具,每个小孩都送一个。
这个做法让他迅速赢得了小孩子们的喜欢,李世英也从小孩子们口中打听到,一大队如今大约有哪些社员,有几个还是他很熟悉的人。
时间过得很快,来到一大队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十七个年轻人也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与本队的社员们也渐渐厮混得熟悉了起来。
“穆先白,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去劳动的地方看一下。”
帮忙搭了把手,将几麻袋土制炸药装上马车,李世英对赶车的哈萨克小伙子喊了一嗓子。
巩乃斯河北岸清理树林的工作是很繁琐的,炸树很简单,后续的清理工作相当劳累,所以土制炸药的产量完全跟得上,张全义最近几天在各个生产大队之间来回跑,他盯上了四大队那里的拖拉机,想要用土制炸药换来用几天。
所以李世英的小队伍暂时不需要连续工作,空闲的时间就多了一些。来一大队半个月了,李世英还没有去河道那里看一看,于是他决定借机会前去瞧一瞧。
穆先白是个黑黑瘦瘦的小伙子,跟李世英同年出生的,但生月要小一些,便招着手:“凯图(日常口语中用动词‘离开’表达出发之意)!”
“凯泰伊克(走吧)!”
穆先白诧异地看了李世英一眼,嘿嘿地笑了起来,看到李世英已经在身旁坐稳,便扬起了马鞭。
从大队院子出门向南不远,就是一处斜坡,远远地看到巩乃斯河的诸多小支流、大队老百姓按照距离从北向南习惯性地称呼为一道河、二道河这样子。
一道河的北岸东面,已经清理出了很大一片空地,在此前的数千年时间里,这里曾经属于乌孙人的牧场,蒙古人西征时,就留下了许多蒙古语的地名。
一大队负责砍伐的那一大片树林在三道河与巩乃斯河干流之间,像一道河、二道河这里的土地,由于曾经被天山上融化雪水形成的河流漫灌,所以地里到处都是鹅卵石,开垦为可以种植粮食的土地实在太困难了。
有几个牧业小队的哈萨克社员正在河滩附近放马,看到穆先白与李世英坐着马车过来,便不远不近地打着招呼:“加克斯吗(你好吗)?”
穆先白点着头,也不说话,却扭头看向了李世英,李世英朝那几个社员挥着手:“加克斯木僧达尔(你们好)!”
他的哈萨克语还挺正宗,虽然带了一点点豫中地区的口音,但几个哈萨克人非常捧场地热情大笑了起来,发出了雄鹰一样的男人们该有的爽朗笑声。
穆先白就这样,用他那磕磕绊绊的汉语跟李世英聊着天,李世英闻着河道草场上的青草味道以及马粪羊粪的味道,看着远处白皑皑的南天山,只觉得心情愉快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