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谷的晨雾刚被朝阳撕出细缝,潭边空地上已扫出丈许见方的平整石面。
沈富贵搬来四张梨花木案,案上摆着温水、伤药,还有他特意从万宝行库房取来的素色锦垫,拍着案面道:
“慕容姑娘尽管施展,这垫子是蜀锦织的,摔着也不疼!”
“摔?道爷怎么会摔!”
林星回扛着三清戟跳上石台,墨色道袍上的星斗纹在晨光中流转。
“无量你个天尊,且看道爷如何参透剑意!”
话音未落,脚边青苔打滑,险些踉跄,被萧月落伸手拽住后领,红衣轻扬:
“安分些,别砸了苏月姑娘晒的草药。”
慕容雪已立在石台中央,霜寒凝雪剑斜倚肩头,青布劲装衬得身形挺拔。
她抬手解下剑匣,天青色剑穗垂落如瀑,指尖抚过剑脊星纹:
“昊天剑典分七式,先演‘北辰守心’,此式主稳,可御阴邪内力。”
话音刚落,长剑脱鞘而出,青光如月华泻地,却无半分寒意。
剑身在她掌心轻颤,划出一道浑圆弧线,剑尖点过石面时激起细碎火星。
林星回屏息凝视,见她手腕微沉,剑势陡然收束,剑穗堪堪扫过石案边缘,案上温水却纹丝未动。
“这剑意竟能收放自如!”
他忍不住低呼,下意识挺了挺脊梁,三清戟的重量突然变得清晰可感。
慕容雪足尖轻点,身形旋出半圈,剑招忽快忽慢,时而如苍松立峰,时而似流泉绕石。
鬓边珍珠步摇随动作轻晃,却始终未碰及肩头发丝。
“此式讲究‘心定如北辰,剑随正气行’,腐骨爪的阴毒内力遇之自溃。”
说话间剑势陡变,青光骤然暴涨,石台上的晨露被剑意震起,凝成细碎水珠悬而不落。
林星回看得眼热,忍不住提戟模仿,刚猛的林家枪法刚递出半式,便被道家柔劲绊得气血翻涌,“哎哟” 一声踉跄。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萧月落倚在潭边栏杆上,抛来个油纸包。
“先尝尝桂花糕,堵堵你的话匣子。”
苏月正蹲在药庐旁整理玉峰针,见状轻笑:
“星回哥哥的《沧澜诀》融百家之长,或许可试着以戟化剑。”
她指尖拈起一枚银针,精准刺入药草根茎。
“就像这针法,刚柔并济方能见效。”
慕容雪收剑时,悬着的水珠恰好落入案上瓷碗,溅起清脆声响。
她看向林星回,目光带着赞许:
“道长天赋异禀,只是戟重剑轻,需在发力时留三分余地。”
话音刚落,石台西侧的灌木丛突然传来异响,几片枯叶簌簌飘落。
般若猛地按住金刚莲花杖,袈裟无风自动:
“阿弥陀佛,施主既已至此,何必藏藏掖掖?”
禅杖顿地时,杖头莲花纹泛起金光,竟将隐藏的气息逼出几分。
叶凌霄早已掣出星河长明剑,陨铁剑身映出灌木丛的暗影:
“小爷看是东厂的走狗!”
黄衫一闪便掠至树旁,剑刃刚要刺入,却见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窜出,指尖带着乌黑爪风直扑慕容雪。
竟是摩罗教的腐骨爪!
“来得正好!”
慕容雪剑随身转,“破邪式” 顺势而出。
青光如闪电划破晨雾,剑尖精准点向对方手腕,只听 “铮” 的一声,黑影腕间的铁爪竟被剑意震得碎裂。
林星回趁机挥戟横扫,道家柔劲裹着刚猛戟风,将黑影逼得连连后退。
“无量你个天尊!敢在道爷面前耍阴招,活腻歪了?”
萧月落的软剑早已缠上黑影脚踝,红衣在缠斗中如烈火翻涌:
“姑奶奶看你往哪跑!”
软剑突然收紧,黑影踉跄着摔在石台上,露出脸上的青铜面具。
沈富贵连忙躲到般若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喊:
“别伤他!留活口问情报!”
慕容雪剑指黑影咽喉,剑意凝而不发:
“摩罗教为何监视羲和谷?”
黑影却突然嘴角溢血,竟是服毒自尽。
苏月上前探查,指尖刚触到对方肌肤便蹙眉:
“是腐心蛊,一遇擒获便会发作。”
她从怀中取出银针,刺入对方百会穴。
“不过还能取些余毒样本,或许能研制解药。”
叶凌霄翻看黑影遗物,从怀中摸出半块绣着蛇纹的锦帕:
“这是东厂与摩罗教的联络信物,看来他们已察觉我们的行踪。”
他看向慕容雪。
“幸亏姑娘在此,否则今日定要遭暗算。”
“这便是‘破邪式’的妙用。”
慕容雪收剑入鞘,剑穗轻扫过石台上的爪痕。
“此式专破阴邪蛊术,只是需耗费不少纯阳内力。”
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剑匣中取出一卷羊皮纸。
“对了,家师临终前曾交予我这个,说是天罗书院的密道图。”
萧月落连忙接过展开,羊皮纸上的墨痕虽淡,却清晰画着天罗书院的布局:
“天罗书院藏有大夏旧档,若能取得曹瑾仁篡改军饷的证据,北离出兵便名正言顺!”
月纹玉坠在掌心泛起微光,与图纸上的关家标记隐隐呼应。
林星回凑过来挠挠头:
“那咱们现在就去北离?道爷还想多学学剑招呢!”
话虽如此,却已扛起三清戟,脚步不自觉往谷口挪。
沈富贵立刻跟上:
“去北离好啊!”
“万宝行在北离有分号,我让他们备最好的客栈!”
苏月已将余毒样本收入瓷瓶,翠色身影快步走来:
“伤者的毒还需每日温养,正好可随我们同行。”
她看向慕容雪。
“姑娘的剑意能克制蛊毒,路上还需多劳烦。”
慕容雪点头应允,目光扫过众人:
“北离女帝姜御琼本就有意相助林将军,只是碍于朝堂非议未敢轻动。”
“若能拿到天罗书院的旧档,定能促成出兵。”
她想起什么,忍不住轻笑。
“而且林惊鸿将军在北离声望极高,将士们都愿为他效力。”
“林将军可是我林家的骄傲!”
林星回挺起胸膛,醉仙葫芦在腰间晃得叮当作响。
“当年断云关护驾,仅凭三百玄甲军就稳住了战局,道爷以后也要像他一样!”
萧月落轻轻戳了戳他的腰:
“先把你的戟法练好再说吧。”
般若已将黑影遗体收敛妥当,禅杖上的金光渐渐消散:
“阿弥陀佛,逝者已矣,只愿他来世莫再助纣为虐。”
他看向谷口,晨光已洒满石阶。
“启程吧,早一日拿到证据,便早一日还林家清白。”
沈富贵突然一拍大腿:
“差点忘了!我让伙夫炖了莲子羹,正好趁热吃了再走!”
说着便拽着众人往石亭去,银算盘在袖中撞出细碎声响。
石亭里的瓷碗还温着,莲子羹的甜香混着月华草的清香漫开,驱散了方才缠斗的戾气。
林星回捧着碗大口喝着,道袍前襟沾了些汤汁也不在意:
“慕容姑娘,到了北离你可得再教道爷几招,下次见了摩罗教的妖人,定要让他们尝尝‘裂地惊鸿’配昊天剑意的厉害!”
慕容雪笑着点头,舀了一勺莲子羹:
“只要道长愿意学,雪定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