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山的晨雾还没散透,白芷已然离去。
丹房院的青石板上已落满细碎的银穗草叶。
那是林星回昨夜练招时,被拂尘扫落的。
他此刻正蹲在阶前,指尖摩挲着父亲拳谱上的批注,墨迹是熟悉的浓黑。
【枪者,刚柔相济,如江涛拍岸,既要有穿云之力,亦存绕石之巧。】
这行字,被反复描过,边角泛着毛边。
“发什么呆?”
清虚子的拂尘轻轻敲在他后脑勺,道长手里端着碗黄精粥,热气裹着药香飘过来。
“昨日教你的‘推云手’,今日该试着和枪法融一融了。”
星回立刻蹦起来,把拳谱塞进怀里,布老虎从衣襟滑出来,尾巴上的银穗草补丁蹭过拂尘银丝。
“道爷早琢磨透了!”
他抓起靠在柱旁的拂尘,学着父亲拳谱里画的 “夜叉探海” 势,脚尖点地跃起,拂尘直刺向院角的老槐树。
可刚到半途,丹田内力突然滞涩,拂尘银丝 “唰” 地垂落,竟只扫断了几根枯枝。
“又急了。”
清虚子走上前,握住他持拂尘的手,指尖按在腕间内关穴。
“道家‘推云手’讲究‘气走太阴经’,你偏要硬提内力往‘阳明经’送,这不是把江水往石缝里塞吗?”
他引着星回再试一次,暖流顺着道长的指尖淌进经脉,拂尘银丝渐渐绷直。
“你看,用推云手的柔劲引气,到了枪尖再放林家枪法的刚劲,像雾裹着雷,才是融招的道理。”
星回依言运气,这次拂尘终于稳稳刺中槐树,留下个浅坑。
他兴奋地旋身甩动,想再试 “苍龙摆尾”,却没料到内力后续不足,拂尘 “啪” 地砸在树干上,银丝散乱成一团。
“无量你个天尊,这内力咋这么不听话!”
他懊恼地踢了踢青石板,腰间醉仙葫芦撞得叮当响,秘银外壳的微光也暗了几分。
了尘大师这时从禅房出来,手里捧着本泛黄的册子,是林家枪法残谱的抄本。
老和尚坐在蒲团上,翻到 “林家十二式” 的 “闯鸿门” 势,指尖划过图谱:
“你爹当年练这招,要先站半个月‘江海桩’,让内力像江水般连绵不绝。”
“你如今内丹功刚入筑基,丹田气海浅,硬融刚劲,只会伤了经脉。”
星回凑过去看残谱,上面画着持枪者的气脉图,红色线条从丹田绕腰至肩,与道家内丹功的气脉图隐隐相合。
“那道爷就练‘江海桩’!”
他当即扎好姿势,双脚与肩同宽,膝盖微曲,双手在胸前虚抱,像捧着团流动的水。
可刚站半柱香,腿就开始发抖,丹田暖流像快干涸的小溪,断断续续。
清虚子将醉仙葫芦递给他:
“把葫芦贴在丹田处,试着引里面储存的内力流转。”
星回依言将葫芦按在脐下,秘银的凉意透过衣料传来,他深吸一口气,竟觉丹田暖流与葫芦内力渐渐缠在一起,像两溪汇流。
“这样…… 这样气顺多了!”
他惊喜地睁眼,发现拂尘银丝竟随着气息轻轻颤动,泛着淡青微光。
练到日头偏西。
星回终于能连贯使出 “夜叉探海” 与 “推云手” 的融合招。
他正想向清虚子邀功,院墙外突然传来极轻的衣袂声。
不是昨日黑旗战队的沉重靴声,倒像风吹落叶般飘忽。
“有人!”
他瞬间握紧拂尘,丹田内力涌向葫芦,秘银外壳亮起微光。
一道黑影从墙头掠过,速度快得只剩残影,手里握着柄短匕,匕尖泛着蓝汪汪的毒光。
是影杀楼的 “无声步”!
黑影直奔丹房暗格,那里藏着苏墨卿给的破阵图纸。
“道爷看你往哪跑!”
星回踩着梯云纵跃起,拂尘如长枪直刺,这次他刻意用推云手柔劲引气,到了影杀者后背才陡然发力,银丝 “唰” 地缠住对方手腕。
影杀者没想到这半大孩子有这般身手,急中生智甩出毒粉,转身就往墙外逃。
星回早有防备,用拂尘扫开毒粉,同时将醉仙葫芦掷了出去。
秘银葫芦带着内力砸中对方膝盖,影杀者踉跄着摔倒在地,短匕脱手飞出。
“还想跑?”
星回扑过去,就要按住对方肩膀,却没料到影杀者突然从袖中甩出铁链,缠住他的脚踝,猛地一扯。
星回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撞在石阶上。
他急中生智,引丹田内力注入拂尘,银丝瞬间绷直如枪,撑在地上借力跃起,同时脚腕发力,挣脱铁链。
这正是他刚琢磨出的自创功法《沧澜诀》的雏形。
以道家梯云纵避敌,借林家枪法的 “挑” 劲反击。可内力终究不足,落地时还是踉跄了两步,胸口发闷。
“星回!”
清虚子的拂尘及时赶到,银丝缠住影杀者的铁链,道长手腕轻旋,铁链竟反过来缠住对方脖颈。
影杀者脸色骤变,刚要咬碎牙里的毒囊,就被了尘大师的佛珠点中 “哑穴”,只能发出 “嗬嗬” 的声响。
“是影杀楼的人。”
清虚子检查着影杀者的衣襟,从里面摸出块黑木牌,刻着半只飞鹰,与东厂的标记同源。
“曹瑾仁这是想先探咱们的底。”
他捏住影杀者的下巴,逼出藏在牙后的毒囊。
“说,东厂什么时候来围观?”
影杀者瞪着眼睛不肯开口,星回突然想起苏月教的 “金针封穴”,摸出枚银针,在对方 “合谷穴” 轻轻一点。
影杀者浑身一颤,终于松了口:
“明...明日清晨,曹公公带缇骑主力,还有摩罗教的蛊师...围山!”
这句话让院中的空气瞬间凝固。
了尘大师叹了口气,将影杀者捆在柱上:
“看来今夜不能歇了,得把八卦阵再加固一遍,通知金沙帮的人先撤到后山。”
他看向星回。
“你那《沧澜诀》,怕是要在明日的厮杀里,才能真正磨出来。”
星回攥紧醉仙葫芦,秘银外壳还留着方才掷出时的余温。
他走到老槐树下,再次举起拂尘,这次没有急着出招,而是先引丹田内力与葫芦共鸣,待暖流如江涛般流转时,才缓缓使出融合招。
拂尘银丝划过空气,竟带起轻微的呼啸声,青石板上的银穗草叶被气劲扫起,绕着他的脚踝打转。
“原来如此……”
星回睁开眼,嘴角扬起笑意。
他终于明白,《沧澜诀》的关键不是硬融招式。
而是让道家的 “柔” 与枪法的 “刚”,顺着内力流转自然相生,就像雾隐山的溪水,遇石则绕,遇崖则落,却始终奔涌向前。
夜幕降临,丹房的烛火亮了一夜。
星回盘膝坐在蒲团上,一边运转内丹功滋养内力,一边在脑海里推演 “沧澜诀” 的招式:以葫芦储力为基,推云手引气,林家枪法发力,梯云纵走位......
偶尔停下来,就翻看父亲的拳谱,指尖抚过那些熟悉的批注,仿佛能感受到父亲当年练枪时的呼吸。
清虚子和了尘大师在院外加固阵法,八卦旗在夜风里猎猎作响。
远处的山路上,隐约传来马蹄声。
那是东厂缇骑的先锋,正在探查路线。
星回摸了摸腰间的醉仙葫芦,又握紧了拂尘,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急躁,只剩坚定。
“无量你个天尊!”
“曹瑾仁,道爷等着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