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校场。
胡小栓左手还缠着布条,但已经回到了火铳队的训练中。他练习得比任何人都刻苦,尤其是在装填和瞄准的稳定性上。
那日演习的生死一刻和张焘的救命之恩,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心里。
“栓子,行啊!单手装填都比老子快了!”柱子在一旁咋舌。
胡小栓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又一发训练弹装入铳管,眼神专注。
听说张将军在河南打了大胜仗,把那个厉害的流寇头子李自成打得狼狈逃窜。胡小栓心里既羡慕又有些莫名的失落——自己没能赶上。
这时,营中传来消息——因河南局势初步稳定,张焘将军不日将率部分精锐(约一半)返回通州,继续整训新军,同时押送一批河南剿寇有功将士的叙功文书和赏银,以及…部分需要补充的兵员名额。
“要招新兵了!”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开。胡小栓心中一动,他想起了老家那些饭都吃不上的同乡…或许,这条九死一生的军旅路,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条出路?
南直隶,凤阳府边境
一片荒废的村落里,李自成裹着破旧的披风,看着眼前仅剩的不到百人的队伍,其中大半带伤,眼神灰败。
刘宗敏的伤势稍好,但脸色依旧苍白,闷头磨着他的斧头。
“闯王…咱们…接下来怎么办?”一个头目低声问道,语气绝望。
李自成沉默着。河南的惨败如同噩梦。北镇抚司精准的追踪、京营骑兵狂暴的冲击,让他深刻意识到,过去流寇式的流窜作战,面对真正精锐的官军和高效的锦衣卫系统,是多么脆弱。
“怎么办?”李自成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屈辱和不甘的火焰,“从头再来!”
李自成扫视着残存的、大多是老营骨干的队伍:“河南呆不下去了,沈炼和张焘在那里布下了天罗地网!但南直隶,富得流油,卫所兵更烂!官老爷们更怕死!”
李自成站起身,声音逐渐变得有力:“咱们人少了,但都是经过血火考验的兄弟!比以前更精!
从现在起,不再盲目流窜!要像北镇抚司的鹰犬一样,放出耳目,打听消息,专挑软柿子捏!打下一个寨子,就站稳脚跟,吸纳饥民,积攒力量!”
李自成看向南方,眼中闪烁着更加狡猾和深沉的光芒:“凤阳府…是朱元璋的老家,皇陵所在…若是那里出了点什么事,你们说,北京的皇帝和那个陆铮,会不会吓得跳起来?”
惨痛的失败没有击垮他,反而像一块磨刀石,将这把流寇之刃磨得更加锋利、更加危险。失去了河南的基业,却可能在南直隶的膏腴之地,掀起更大的风浪。
……
京师,锦衣卫指挥使衙门
陆铮看着沈炼送来的长达数卷的密报,详细记录了河南清洗、追剿李自成、以及后续治理方略。
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眉骨上的浅疤在烛光下微微跳动。
“沈炼做得不错。”陆铮淡淡评价,“快刀斩乱麻,虽酷烈,但有效。河南的局面,总算暂时稳住了。”
一旁的亲卫低声道:“大人,朝中非议甚多,都察院那边,又有人在串联,欲弹劾沈镇抚使滥杀、越权、惊扰宗室…”
“弹劾?”陆铮嘴角勾起一丝讥讽,“让他们弹。把沈炼抄没的那些豪强、官吏勾结、盘剥百姓、甚至暗中资敌的罪证,挑几份‘精彩’的,给司礼监送过去。
再让东厂的人,‘无意’中透露些弹劾者本人或其亲友在河南的不法事。陛下看了,自然明白谁才是真的为国除害。”
陆铮走到巨大的舆图前,目光掠过暂时平静的河南,投向纷乱的南直隶:“李自成漏网了,去了南直隶…也好。让东南的蛀虫们也尝尝滋味。逼他们出钱出力,甚至…逼他们犯错。”
陆铮的手指最终点在了辽东:“河南只是疥癣,辽东才是心腹大患。
皇太极…不会安静太久。必须尽快让河南恢复输血能力,更要让新军尽快成型!”
“给沈炼回信——河南事,准其所奏。务必在入冬前,完成清丈基础,稳住流民。
必要时,可借‘剿匪’之名,继续清除境内不稳定山寨。对南直隶方向,保持压力,但暂不越境。至于朝中非议,不必理会,自有本督处置。”
帝国的棋盘上,陆铮冷静地移动着棋子。河南的血腥清洗,既是无奈之举,也是战略需要。
他用沈炼这把刀,强行剜去了一块腐肉,暂时止住了脓血。但更大的风暴,仍在远方汇聚。
通州的新军、辽东的建虏、逃入南直隶的李自成、以及朝堂上永不停止的党争…这一切,都要求他必须更快、更狠、更算无遗策。
突然,陆铮似乎想到了什么,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上“凤阳府”三个字上。
作为穿越者,他脑海中瞬间闪过的是明史上那令人扼腕却又必然发生的一幕:崇祯八年,李自成、张献忠联军攻破凤阳,焚毁皇觉寺,掘毁朱明皇陵!
此举震动天下,成为大明王朝国运彻底崩坏、人心离散的标志性事件之一。
“凤阳…皇陵…”陆铮低声自语,指尖冰凉。历史的惯性是如此巨大,即便他这只蝴蝶已经扇动了翅膀,改变了河南的局势,将李自成提前逼入了南直隶,但那寻求最大轰动效应的流寇思维,很可能仍会将李自成引向那个最敏感、最致命的目标——朱元璋的祖坟!
“绝不能让他得逞!”陆铮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将李自成部赶至南直隶,是为了分散朝堂对河南的注意力,并提前布局南直隶。
但皇陵绝对不能被掘,这不仅仅是皇室的奇耻大辱,更是对大明政权合法性的致命一击。
会彻底瓦解本就脆弱的民心士气,带来的政治灾难远超一场军事失利。必须阻止!但…如何阻止?
直接派大军进入南直隶?那是越权,会引发东南官场、勋贵、乃至南京留守朝廷的剧烈反弹,政治成本太高。
而且,能否及时赶到、准确拦截也是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