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纽”。
老张留下的这个词，像唯一的路标，刻在四人几乎被冻僵的脑海里。
冰冷的、散发着恶臭的污水吸走了身体最后一点热量，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着，每一次划水都沉重得如同拖着铅块。
远处那点微弱的绿色应急灯光，是这片绝望水牢中唯一的指引。
他们拼命向着那个半淹没的圆形管道口游去。管道直径很大，足够一人通过，内部更加黑暗，只有那点绿光在深处摇曳，像是诱惑飞蛾的烛火。粘稠的水流正缓慢地将他们吸入其中。
江烁第一个抵达管口，冰冷的手抓住锈蚀的金属边缘，稳住身形，回头看向其他人。
林野紧随其后，用左手艰难地抓住管道口，受伤的右手无力地垂着，脸色在幽绿的光线下泛着死灰。
顾星澜和随安也相继抵达，冻得嘴唇发紫，喘息着，眼中是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惊惧。
“进去？”
随安的声音抖得厉害，看着管道内深不见底的黑暗，那点绿光反而显得更加诡异。
“没……没别的路了……”
顾星澜牙齿打着颤，声音微弱。
江烁没有犹豫。
“进。”
他简短下令，率先深吸一口气，松手，让自己被缓慢的水流带入管道之中。
管道内壁滑腻冰冷，遍布不明的附着物。水流的速度比外面看起来要稍快一些，推着他们向着那点绿光滑去。
绝对的黑暗和封闭感压迫着感官，只有水流声和自己的心跳在耳边放大。
滑行了似乎很长一段时间，又似乎只有短短一瞬。那点绿光逐渐变大，隐约能看出是一个更大的空间出口。
就在最前面的江烁即将滑出管道的瞬间——
嗡——咻——！
一种极其尖锐、高速物体破空而来的厉啸，毫无预兆地从管道后方深处炸响！
不是水声，不是机械声，是某种……活物的嘶鸣？但又带着金属的尖锐！
江烁猛地回头！
只见管道深处的黑暗中，数个拳头大小、流线型、覆盖着暗色哑光装甲的物体，正以惊人的速度破开水流，疾射而来！
它们没有明显的推进器，移动方式如同游动的鲨鱼，灵活而致命！
身体两侧闪烁着冰冷的红色光学传感器，如同捕食者的复眼，瞬间就锁定了他们！
数据狗！
EVE系统最高效、最敏捷的追踪与清除单位之一！它们竟然没有被老张的脉冲完全瘫痪，或者是从其他路径包抄了过来！
“快！”
江烁只来得及吼出这一个字，身体就被水流猛地推出了管道出口！
他落入一个更加广阔的空间，像是一个巨大的地下蓄水枢纽站，脚下是及膝深的冰冷水流，四周是望不到顶的黑暗，只有远处几个高台上闪烁着零星的绿色应急灯。他踉跄着站稳，立刻转身。
林野第二个被水流冲出来，他反应极快，落地瞬间就用左手拔出量子匕首，幽蓝光芒再次亮起，但明显比之前黯淡许多。
紧接着是顾星澜和随安，他们惊慌失措地跌入水中。
几乎在他们全部出来的同时——
咻！咻！咻！
那六七只数据狗如同致命的箭矢，紧跟着从管道口中电射而出！它们冲出水面，短暂地在空中悬停，红色的光学传感器冰冷地扫描着刚刚落地的四人，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高频嘀嗒声，如同死神的秒表在走动！
下一秒，它们动了！
没有丝毫犹豫，分成三个方向，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发起了攻击！
两只直扑最显眼、威胁度似乎最高的林野！它们在空中灵活变向，避开量子匕首挥出的微弱蓝光，从刁钻的角度射出细小的、闪烁着高压电火花的捕捉网！
另外三只则冲向看起来最弱小、情绪波动最剧烈的顾星澜和随安！它们的目标似乎是擒获而非立刻击杀，发射出的是一种粘稠的、带有强效镇静剂的凝胶弹！
最后两只，则如同鬼魅般绕了一个大弧线，目标直指江烁！它们的攻击方式截然不同，腹部打开，探出细长的、如同注射器般的探头，瞄准的是江烁的头部太阳穴和颈部——它们试图强行进行数据提取或神经干扰！
“滚开！”
林野怒吼，左手匕首艰难地格挡开一张电网，但另一张电网几乎同时罩下，他狼狈地向后翻滚，溅起大片水花，才险险避开，动作因为右手的伤势和体力透支而明显迟缓。
顾星澜尖叫着试图躲闪，但凝胶弹速度太快，一枚擦着她的肩膀飞过，粘稠的液体瞬间麻痹了她半边胳膊！
随安更是吓得抱头鼠窜，直接摔倒在水中，呛了好几口污水。
江烁面对直冲自己而来的两只数据狗，眼神冰冷到了极致。
他没有武器，体力也近乎耗尽。
但在那注射器探头即将刺中的瞬间，他的身体做出了一个极小幅度、却精准无比的偏转！
同时，他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那台早已黑屏报废的老旧笔记本，被他猛地向上扬起，如同盾牌般挡在身前！
噗！噗！
两只数据狗的注射器探头，狠狠地扎穿了笔记本坚硬的金属外壳！
强大的电流和数据流瞬间涌入早已损坏的笔记本内部！
轰！
笔记本内部某个元件过载，猛地爆开一团细小的火花和黑烟！
巨大的冲击力将江烁震得向后倒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笔记本也脱手飞了出去，冒着黑烟掉进远处的积水中。
那两只数据狗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短路爆炸干扰了系统，悬停在半空，红色光学传感器疯狂闪烁，发出混乱的嘀嗒声。
短暂的停滞！
“随安！”
江烁忍着胸口的闷痛，嘶声大吼，“你的平板！底层协议！模拟‘清道夫’的紧急召回信号！频率114.514mhz，覆盖半径十米！快！”
还在水中扑腾的随安一个激灵，求生欲压倒了一切！他手忙脚乱地从灌满污水的背包里捞出那台裂开的平板——它居然因为密封性稍好，内部还有一丝残电！
屏幕亮起微弱的光，随安手指如同抽搐般在裂痕上疯狂滑动，调出最深层的指令界面，也顾不上什么加密解密了，直接将江烁吼出的参数输入进去！
一股极其微弱、但特征码极其特殊的信号波，以平板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那几只正在攻击的数据狗，红色光学传感器同时猛地一滞！它们的系统似乎接收到了这突如其来的、更高级别的“友军”紧急指令，产生了瞬间的逻辑混乱和优先级判断冲突！
悬停！所有数据狗都出现了极其短暂、不足一秒的悬停！
对于林野来说，足够了！
“喝啊！”
他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左手量子匕首爆发出最后的蓝光，身体如同猎豹般扑出，精准无比地一刀横斩！
唰！
两只正扑向顾星澜的数据狗，直接被从中斩断，爆开两团细小的电火花和零件，噼里啪啦地掉入水中！
另一只扑向随安的数据狗，也被他反手一记肘击砸飞出去，撞在远处的混凝土柱子上，碎裂开来！
而江烁则在那两只被笔记本爆炸干扰的数据狗恢复之前，猛地冲上前，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踹在它们脆弱的侧向传感器上！
砰！砰！
两只数据狗被踹得歪斜着飞出去，砸进水里，红色光学灯闪烁了几下，熄灭了。
最后两只攻击林野的数据狗，似乎率先从指令混乱中恢复，但失去了数量优势，它们立刻后撤，发出尖锐的警报嘶鸣，似乎想要呼叫支援，同时再次瞄准了看起来最虚弱的顾星澜！
林野眼神一厉，左手猛地一甩！
量子匕首脱手而出，如同蓝色的闪电，瞬间洞穿了其中一只数据狗的核心！
但另一只的数据狗，已经射出了第二发电击捕捉网，直罩向行动不便的顾星澜！
眼看电网就要落下——
一道身影猛地从旁边扑来，重重地将顾星澜撞开！
是随安！他用自己那并不强壮的身体，挡在了前面！
滋啦——！
高压电网瞬间笼罩了随安，蓝色的电光在他身上疯狂流窜！他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惨叫，整个人剧烈地抽搐起来，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砸进水里，溅起大片水花，手中的平板也沉入水底，屏幕最后一丝光芒熄灭。
“随安！”
顾星澜失声惊呼。
最后那只数据狗似乎完成了任务，不再纠缠，立刻高速后撤，向着黑暗深处遁去，显然是去报信了。
枢纽站内，暂时恢复了死寂。
只有水波荡漾的声音，和随安身体上偶尔窜起的、细微的电火花噼啪声。
林野喘着粗气，走过去将水中的量子匕首捡起，蓝光已经微弱到几乎看不见。他又走到随安身边，探了探他的颈动脉，眉头紧锁：“还活着，昏过去了。”
江烁也走了过来，看着水里漂浮的数据狗残骸和冒着黑烟的笔记本碎片，脸色阴沉。
他们暂时打退了这一波攻击，但代价惨重。
随安重伤，设备几乎全毁，最后一只数据狗逃走了……他们的位置，很快又会彻底暴露。
“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江烁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他看向远处那些闪烁着绿色应急灯的高台。
老张说的“枢纽”，到底指的是什么？
而那只逃走的数据狗，如同滴入静水的墨点，正将更大的危险，快速渲染开来。
追逐，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