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白炽灯在凌晨三点时闪了两下,陆昭盯着小林电脑屏幕上跳动的进度条。
他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U盘边缘那道浅浅的“07”刻痕,右手背上还留着被通风管道铁锈刮破的血痂,疼得发紧——这感觉极像十年前那个雨夜,他攥着父亲染血的警徽时的触感。
“滴。”
小林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气,键盘敲击声戛然而止。
陆昭的脊背瞬间绷直,沈清正端着热咖啡的手悬在半空,褐色液体在杯口晃出细碎的涟漪。
“解码完成了?”陆昭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沙哑。
“不,是……”小林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屏幕蓝光在他眼底碎成星子,“这些编号不是随机的。”他调出一组数据,“01对应2015年3月17日,坐标北纬30.25°,东经120.1°;02对应2016年5月22日,北纬30.3°,东经120.2°……每个编号后面都跟着日期和经纬度,时间间隔逐渐缩短。”
沈清凑过去,咖啡杯重重地磕在桌沿:“这是……”
“轨迹。”陆昭抓起记号笔,在摊开的城市地图上快速点下十个红点。
笔尖戳穿纸张的瞬间,他呼吸一滞——十个红点连成的曲线,从城南旧医院开始,穿过三个居民小区,最终指向城郊那片被划为“危房区”的废弃诊所。
“不是随机分配。”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震得沈清耳膜发疼,“这是一张藏宝图。”
窗外的雾不知何时散了,晨光透过褪色的窗帘渗进来,在“藏宝图”的终点处投下一片冷白。
陆昭盯着那个红点,忽然想起父亲牺牲前最后一通电话里的杂音——当时他蹲在客厅地板上写作业,听见父亲在电话那头急促地说:“昭昭,爸爸可能要去很远的地方……如果有一天你看见一串数字,记住,它们会带你找到光。”
“我去诊所。”陆昭突然起身,外套搭在椅背上的动静惊醒了蜷在沙发角落的李倩。
她抬起哭肿的眼睛,张了张嘴又闭上——这个总把“当年我不敢说”挂在嘴边的清洁工,此刻眼底翻涌着某种滚烫的东西,像要烧穿十年前的怯懦。
沈清按住他的手腕:“太危险。”
“所以需要你查土地记录。”陆昭反手握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无名指上常年戴戒指留下的浅痕,“韩明远不可能用真名注册,你找李检察官调十年内的租赁合同,我去现场确认路线终点。”
沈清的手指在他掌心跳了跳,最终松开:“给我两小时。”
废弃诊所的铁门上挂着半锈的锁链,陆昭刚抬起手,身后传来沙哑的询问:“找谁?”
老陈裹着件洗得发白的保安制服,佝偻着背站在墙根,手里的搪瓷杯飘出茉莉花茶的香气。
他浑浊的眼睛在陆昭脸上扫过,突然眯起:“你是来找那个房间的吧?”
陆昭的呼吸一滞:“你知道?”
“十年前我就在这儿当保安。”老陈用杯盖敲了敲铁门,“他们不让我靠近地下室,说是什么设备间。可我值夜班时听见动静——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他喉咙滚动两下,“有天我看见个穿白大褂的,拿着个黑箱子进去,密码锁按了六位数。”他从裤兜摸出串钥匙,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巷子里格外清晰,“这是备用钥匙,当年配的,后来被收走了,我藏了一把。”
陆昭接过钥匙时,触到老陈掌心厚厚的茧——那是长期握橡胶棍留下的痕迹。
“他们杀了个小护士。”老陈突然说,声音轻得像风,“二十来岁,总给我带热乎的包子。后来她再也没来,我去问,说她辞职了。可我在垃圾站捡到半只鞋,红的,她常穿……”
陆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沈清的电话在这时打来,背景音是检察院档案室特有的沙沙声:“查到了。诊所五年前被租给‘仁康康复中心’,法人是韩明远的远房表弟,实际控制人……”她停顿了两秒,陆昭甚至能想象她捏着文件的指节泛白,“是韩明远本人。”
“申请勘查许可。”陆昭说,“现在。”
下午三点,一行人站在诊所地下室门口。
老陈的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门轴转动的瞬间,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小林举着强光手电往里照,光束扫过墙面时,沈清突然抓住陆昭的胳膊:“看墙上。”
褪色的涂料下,隐约能看见被覆盖的蓝色标记——是箭头,指向更深处。
密室门比想象中薄,轻轻一推就开了。
灰尘在光束里跳舞,陆昭的鞋跟碾过地上的碎纸片,发出脆响。
正中央的木桌上摆着三十多份病历,封皮印着“仁康康复中心”的烫金logo;墙上挂着张巨大的流程图,标题用红笔加粗:“人体器官再生实验计划”。
“这些是……”小林的声音发颤,他翻看病历时,一张x光片掉出来——画面里,患者的肝脏位置有团异常的阴影,边缘呈锯齿状。
“注射记录。”沈清捡起x光片,指腹划过病历里的备注,“绿色液体,每周三次,剂量递增……最后一次记录是‘器官摘除手术,供体匹配成功’。”她猛地抬头,眼底燃着火焰,“他们不是医生,是屠夫。”
陆昭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小林安装的监控警报。
他调出画面,呼吸骤然停滞——韩秘书站在诊所外的梧桐树下,黑色高跟鞋踩过满地碎叶,目光正透过地下室气窗往里看。
镜头拉近,她嘴角微微上扬,像只盯着猎物的猫。
“撤。”陆昭抓起桌上的病历塞进文件袋,“带所有资料走。”
小林手忙脚乱地收扫描设备,沈清扯下墙上的流程图卷成筒。
老陈突然蹲下身,用袖子擦了擦墙角的地砖:“这儿……”他抬头,“这块砖颜色比周围浅,我当年打扫时总磕到脚。”
陆昭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那方地砖边缘确实有细微的色差,像被什么东西长期压过。
远处传来汽车鸣笛声,韩秘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巷口。
陆昭弯腰摸了摸那块地砖,指腹触到一道几乎不可察的缝隙。
“走。”沈清拽他的胳膊,“资料比什么都重要。”
陆昭最后看了眼墙角,跟着众人往出口走。
背后的密室在关门声中陷入黑暗,可那块颜色不同的地砖,却像团烧红的炭,烙在他视网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