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警灯在三公里外熄灭时。
废弃医院的外墙爬满了枯藤，月光从裂开的玻璃照进来，在他脚边投下了蛛网般的阴影——这几乎和十年前父亲笔记本里画的现场图重叠。
“昭哥，主控箱在消防通道转角处。”小林把战术背包甩到肩上，橡胶手套在扶手上摩擦。
这个23岁的技术支援人员长着一张娃娃脸，此刻他的喉结因为紧张而上下滚动，“不过线路老化严重，我得接上外接电源……”
“先看看地面。”陆昭蹲下身，手轻轻拂过墙皮剥落的地方。
干涸的褐色痕迹呈放射状喷溅开来，边缘有细微的分层，“这不是普通的血迹。”他摘下白手套，轻轻触碰痕迹，手指沾上了粗糙的颗粒，“第一喷溅层的氧化程度很高，至少有三年了；上面覆盖的第二层颜色发暗，含氧量低——”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瞳孔缩成了一条细线，“这里至少发生过两次杀人行为，间隔不超过半年。”
小林的呼吸突然停顿了一下。
他顺着陆昭的视线望去，这才发现墙角的霉斑里还嵌着半枚带血的指节骨，表面有明显的切割痕迹。
“我、我现在连主控……”
“连接。”陆昭站起身，拍掉裤腿上的灰尘。
他的声音很轻，但却很坚定，“他们就是想让我们慌乱。”
当技术支援人员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时，整栋楼的电流声突然变了调。
原本漆黑的走廊顶端，红外感应器的小红点依次亮起。
“解锁了！”小林按下确认键，地下一层的门禁“咔嗒”一声弹开了，可下一秒，所有的顶灯同时熄灭了。
红色应急灯开始闪烁。
陆昭的后颈瞬间绷紧了。
他看见走廊尽头的监控摄像头正在转向他们——不是因为机械故障而卡顿转动，而是带着明确的目的性，镜头缓慢却精准地对准了众人的眉心。
“退到墙根。”他拽住离他最近的刑警小陈的衣领，“有人在远程操作。”
话音未落，三楼传来重物滚动的闷响。
阿杰把军刺别回腰后，透过防火门的玻璃望着下方。
他左脸有道从眉骨到下颌的伤疤，此刻正随着嘴角的冷笑抽动着：“头狼带着崽子进窝了。”手下的对讲机里传来粗重的呼吸声：“杰哥，楼梯口的地板松了，我垫了钢筋……”
“砰！”
小陈突然踉跄了一步。
他踩中的地板缝里“唰”地弹出半米长的钢筋，擦着大腿划开了一道血口。
剧痛让他撞在墙上，墙皮簌簌掉落，露出了后面密密麻麻的金属线——每根线都连着不同位置的陷阱。
“连锁机关。”陆昭单膝跪地，用手机闪光灯扫过地面的裂痕。
他的手指在裂痕交汇处轻轻点了点，“在医院原建筑图里，这条走廊是承重梁分布区，裂缝应该呈‘米’字形。”他抬头时，额角的碎发被红光染成了血色，“现在多了三条斜向裂痕，是人为破坏的触发点。”
小林的冷汗滴在了键盘上。
他快速调出建筑图纸投影，看着陆昭用激光笔在地面画出蓝色路线：“避开这三个点，步幅保持75厘米。”第一个刑警试探着迈出脚，钢筋没有再弹出。
第二个、第三个……当最后一人通过时，小林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的响动。
地下室入口的铁门在众人面前泛着冷光。
小林用强光手电照向焊接口，焊点的金属光泽还未完全氧化：“最多三天前焊的。”他敲了敲门板，“里面有回声，空间不小。”
陆昭拿出金属探测仪。
绿色光斑在门板后疯狂跳动，至少有七个移动热源——比他们预估的多了三倍。
“撤到二楼。”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通知外围队封锁所有出口，五分钟后突袭。”
“昭哥？”小陈捂着腿上的伤，“里面可能有……”
“有诱饵。”陆昭打断他，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韩明远不会留活口给我们抓，这些热源是用来引我们硬闯的。”他的手指抵着太阳穴，那里正随着某种紧迫感突突跳动，“先布下天罗地网，等他们松懈……”
爆炸比预想的来得更快。
闷响从铁门后炸开的瞬间，陆昭的耳膜几乎被震穿。
浓烟顺着门缝涌出，带着焦糊的肉味和化学药剂的刺鼻气息。
他扯下衣领捂住口鼻，抄起消防斧砸向门板：“里面有人！”在金撞声中，他听见小林在喊“氧气浓度超标”，听见小陈在吼“后退”，但他的手臂像上了发条一样，一下、两下……
门终于裂开时，热浪裹着灰烬扑了出来。
陆昭踉跄着冲进去，战术手电的光照过满地的焦黑——那具蜷缩在墙角的尸体，后颈的银质项链在火光里泛着微光。
是王医生，失踪47天的精神科主任，陆昭上周还在旧病例里见过他的签名。
“昭哥！”小林的声音带着哭腔。
陆昭跪了下来。
他戴着手套的手掰开尸体蜷曲的手指，一张被血浸透的纸条粘在掌心，字迹已经晕开，但“真相藏在b区”六个字还清晰可辨。
在焦黑的皮肤下，王医生的指甲缝里嵌着半枚蓝色纽扣——和十年前“11·23案”受害者衣物上的纤维样本，颜色分毫不差。
走廊里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陆昭把纸条塞进内层口袋，抬头时正看见阿杰的伤疤在红光里扭曲成狞笑。
“玩够了？”打手的军刺在掌心转了个花，“你爹当年也爱翻这些破纸，结果呢？”
陆昭站起身。
他摸了摸口袋里父亲留下的门禁卡。
远处传来警笛的尖啸，是外围队到了。
他望着阿杰身后逐渐逼近的手下，又低头看向王医生手中的纸条，突然笑了。
“b区通风管道。”他轻声说，声音被警笛声掩盖，却清晰地落进自己耳中。
红光仍在闪烁。
陆昭转身走向浓烟未散的门口，鞋跟碾碎了一片焦黑的碎纸——那上面隐约能看见“实验体37号”的字样。
风从破碎的窗户吹进来，卷起灰烬，在他脚边旋成小小的漩涡，像某种未完成的密码。
（远处，b区通风管道入口的铁栅栏发出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