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的换气扇在头顶发出嘶哑的嗡鸣,陆昭手指抵着密封袋的锯齿口,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夜写申诉材料时蹭的墨迹。
张队离开的脚步声刚消失在走廊尽头,他便迅速撕开袋子——药盒边角的硬纸硌得掌心发疼,一张泛着化学试剂味道的检测报告滑落出来。
Zm-9成分分析:苯二氮?类衍生物占比31%,γ-氨基丁酸受体激动剂28%,外加...他的瞳孔突然收缩,这是神经突触抑制剂?最后一行数据被红笔圈了三遍,是沈清特有的锋利笔锋:市立医院实验室确认,该成分会干扰前额叶皮层对记忆的整合。
铁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
陆昭想起三天前提审时,那个声称记不清丈夫怎么死的女受害者家属,她攥着衣角的手指青得像冻过的茄子。
原来不是遗忘,是被药物抹掉了记忆。
他捏着检测报告的手颤抖,在便签背面唰唰写:这不是为了治疗病人,而是控制他们。笔尖戳破纸张,在二字下划了道深痕。
手机震动声惊得他抬头——是看守所特许的工作机,屏幕亮起未知号码。
陆昭按下接听键,电流杂音里传来影子特有的沙哑:市档案馆旧库23号柜,t-7项目档案第5页。不等他追问,对方已挂断。
他迅速登录警方内网,输入t-7的瞬间,网页弹出加密提示,右上角的安全警报开始闪烁红光。
与此同时,安瑞制药的玻璃门被沈清推开。
唐婉抱着公文包跟在她身后,发梢还沾着刚才在律所楼下被洒水车溅起的水珠。
前台小姑娘的指甲刚涂了酒红色甲油,此刻正死死抠着接待台边缘:沈律师,生产记录属于商业机密,没有董事会授权——
那这个呢?啪地甩出法院传票,封皮上(2023)沪刑诉前调字第47号的钢印在顶灯下发着冷光。
前台的目光扫过涉嫌非法人体实验的案由,甲油蹭在传票边缘,晕开一小块红渍。
沈清注意到她耳后有颗淡褐色痣,和三天前仁爱康复医院护工小王手机屏保上的女人一模一样。
我...我去问经理。前台起身时撞翻了马克杯,深褐色咖啡在米色大理石上漫开,像极了案发现场未干的血。
沈清蹲下身帮她捡笔,余光瞥见接待台下方的摄像头——本应对准大厅的镜头,此刻正微微偏转,直指她们手中的传票。
秘密保护中心的光灯下,影子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零点三秒。
他刚把t-7项目的扫描件加密发送给陆昭,监控屏突然跳出警告:3号服务器访问量异常。
他迅速切换界面,就见Zm-9的搜索记录像潮水般涌来,最顶端的Ip地址来自看守所专用网络。聪明的小子。他扯了扯领结,嘴角扬起半寸,又迅速抿成直线——走廊传来皮鞋的声响,是陈国栋的私人秘书。
他抓起桌上的档案塞进碎纸机,金属齿轮咬合的声音里,t-7项目终止原因:实验体出现不可控神经损伤的最后几个字,被绞成了细雪般的纸屑。
陆昭的手机在此时震动,是影子发来的加密文件。
他点开图片,泛黄的纸页上1998年t-7项目实验日志几个字刺得眼睛发酸——第5页右下角,手写批注赫然写着:Zm-9剂量提升至5mg\/kg,实验体出现记忆断层,对指令服从度提升40%。他猛地站起来,铁椅在地面划出刺耳的摩擦声,惊得隔壁号房的醉汉骂了句脏话。
服从度...陆昭喃喃重复,手指快速敲击键盘调取药品流向。
屏幕上跳出的表格让他血液凝固:近三年Zm-9共生产127批次,其中98批流向仁爱康复医院。
他点开患者病例系统,输入记忆障碍关键词,跳出的诊断记录里,原因不明四个字像钢针般扎进视网膜——直到他翻到第47页,某个熟悉的名字让他呼吸一滞:李芳,2022年9月入院,主诉总忘记丈夫每晚出门;2023年3月检测报告:体内Zm-9代谢物超标17倍。
他们在用活人做实验。陆昭的声音低得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手指重重抵在桌沿。
窗外警笛声由远及近,他想起沈清便签上的幽影计划,突然意识到:韩明远的棋局远比想象中深——慈善医院是白手套,制药公司是流水线,而Zm-9,不过是这台精密仪器里的一个齿轮。
网络世界的风暴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
张薇盯着电脑屏幕,键周围的像素都被她看虚了。
手机在左手震动,是仁爱康复医院护工小王发来的视频:深夜监控里,穿病号服的女人机械地走向围墙,眼神空洞得像两汪死水。
她右键保存视频,将标题改成《基金会关联制药公司涉嫌非法人体实验》,最后检查一遍——t-7项目档案截图、Zm-9检测报告、患者异常行为视频,所有证据链严丝合缝。
点击发布的瞬间,律所的电话炸了。
唐婉刚从安瑞制药回来,手机在桌面上跳得像颗弹珠;省厅值班员的内线响个不停,接线员的声音带着颤音:沈律师,网上的报道...需要我们配合澄清吗?沈清望着窗外突然聚集的记者,摸出手机给陆昭发消息:安瑞制药仓库今晚补货,运输单显示有一批未贴标签的药品。
看守所里,陆昭的手机亮起新消息。
他点开,沈清的头像旁跳出一行字:安瑞制药物流部经理是我大学同学,他说今晚十点有批特殊货物进仓。他望着铁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手指轻轻抚过衬衫口袋里的便签——那里还塞着沈清早上写的幽影计划启动。
该换个身份了。他低声说,目光落在药盒上被撕去的标签处。
那里还残留着一点胶水,在暮色中泛着淡蓝的光,像极了医药代表胸牌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