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楼外的风卷着梧桐叶打在陆昭后颈,他盯着沈清手机屏幕上档案馆朋友发来的消息。
沈清的手指在手机壳上敲出轻响,那是她思考时的习惯——陆昭记得,上周在警局会议室,她就是用这种节奏敲着桌面,逐条推翻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
去我办公室。沈清把手机收进风衣口袋,发梢被风掀起又落下,资料室有扫描仪,还有我让人调的基金会账目副本。她说着转身,高跟鞋在青石板上叩出利落的点,却又突然停住,侧头看他,你走左边,我右边。
刚才那辆黑车在巷口绕了两圈。
陆昭摸了摸后腰——那里别着沈清硬塞给他的防狼警报器,金属棱角硌得皮肤发疼。
他应了声,故意放慢脚步,假装系鞋带,余光瞥见三百米外的路灯下,黑色轿车的雨刷器突然动了动。
沈清的律师事务所藏在老城区骑楼里,二楼窗户的防盗网爬满绿萝,从外面看像间普通的绿植工作室。
推开门时,前台小周正趴在桌上打盹,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明远基金会2015年捐赠明细的文档。
周周。沈清放轻声音,却还是惊得小周弹起来,眼镜滑到鼻尖。
她手忙脚乱去关文档,瞥见是沈清,松了口气:沈姐,我按你说的把近十年账目都导出来了,不过......她看了眼陆昭,压低声音,2013到2015年的捐赠记录,每一页末尾都有07号已处理的手写批注,用的是基金会专用的红墨水。
陆昭的呼吸顿了顿。
他接过小周递来的U盘,插在沈清的笔记本电脑上。
屏幕亮起的瞬间,密密麻麻的数字里,一行行红色批注像血痕般刺目——山区小学建设款,07号已处理孤儿院医疗设备采购,07号已处理。
处理什么?沈清凑过来,发梢扫过他手背,捐赠流程里没这个环节,基金会财务制度我查过,所有支出都需要三方验收单。她的手指点在07号编号,可能是受害者,可能是证人,也可能是......
替他处理麻烦的人。陆昭接口。
他想起旧楼地下室里那个枣红色皮箱,想起韩明远照片里白大褂上的血渍——十年前,父亲就是在追查处理麻烦的人时遇害的。
他捏紧鼠标,十年前11·23案的受害者里,有个护士林婉儿,值夜班时失踪。
赵师傅的行车记录仪显示,案发当晚他载过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去仁爱医院,时间和林婉儿替班的时间重叠。
沈清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档案馆发来的扫描件。
她点开图片,瞳孔微缩——那是一张泛黄的病人登记表,第七项的位置被撕得参差不齐,只剩半页纸角上用蓝黑钢笔写着编号07。
有人不想我们看到这个。她把手机转向陆昭,指尖划过照片边缘,撕页的力道很均匀,应该是用裁纸刀慢慢划开的,不是情急之下撕的。她忽然抬头,仁爱医院的停尸房钥匙,十年前由值班护士轮流保管。
林婉儿替班那晚,正好是她管钥匙。
陆昭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他翻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面记着父亲当年的笔记:11·23案第五名受害者,指甲里发现医院消毒水成分。他重重划了道横线,停尸房。
凌晨三点,两人站在城南废弃工厂区的路口。
路灯坏了大半,只有远处传来狗叫声,混着铁棚被风掀起的吱呀声。
沈清裹紧风衣,指了指前方狭窄的小巷:行车记录仪里的男子,就是从这里消失的。
陆昭打开手机电筒,光斑扫过地面——水泥地上有新鲜的轮胎印,比普通轿车深,像是载重货车。
他蹲下身,用指甲刮了刮轮胎印里的泥,凑到鼻前:有柴油味,可能是改装过的运输车辆。
嘘——沈清突然拽他胳膊。
前方二十米处,一辆银色商务车停在废弃的五金店门口,车窗贴着深色膜,却漏出一点幽蓝的光,是手机屏幕的亮度。
目标刚走,报告老板。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电流杂音,旧楼那边没收获,律师事务所的监控......
陆昭的心跳陡然加快。
他摸出手机,手指按在拍照键上,屏幕亮度调到最低——车牌是本地的,尾数713,他默念了三遍。
沈清已经绕到车另一侧,借着墙根的阴影,用手机备忘录记下车型:大众迈特威,左后保险杠有划痕,像被三轮车撞的。
就在两人准备撤离时,商务车的车门一声打开。
戴墨镜的男人从驾驶座下来,黑色外套被风掀起,露出腰间的金属光泽——是枪套。
他左右张望两下,大步朝巷尾的黑影走去,皮鞋跟叩在地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陆昭拉住沈清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她皮肤里。
沈清反手握住他,掌心全是冷汗,却用力回握两下——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
两人猫着腰,贴着墙根跟上去。
巷尾的路分成两条,左边是堆着生锈油桶的空地,右边是连排的仓库区。
墨镜男拐进右边,消失在一扇半开的铁门前。
陆昭看见门楣上的字:宏盛仓储b区17号。
沈清的呼吸拂过他耳后:仓库区的监控早拆了,三年前就没人管。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但门里有光。
陆昭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门缝隙里漏出昏黄的光,像是老式灯泡的暖色调。
有模糊的人影在晃动,接着传来金属碰撞声,像是铁链拖地的声响。
墨镜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近:老板说,该收尾了。
陆昭的手指在手机备忘录上快速打字:b区17号,有光源,可能有武器。他把手机转向沈清,她点头,眼神里燃着某种滚烫的东西——和十年前父亲案卷里,母亲沈秀兰验尸报告上的签名笔锋,一模一样。
他们继续向前,脚步声轻得像猫。
铁门的缝隙越来越大,昏黄的光里,能看见墙上挂着的旧挂钟——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和林婉儿失踪那晚的报案时间分秒不差。
沈清突然拽了拽他衣袖,指向铁门另一侧——地上有半枚鞋印,和旧楼地下室通风管道外的鞋印纹路完全吻合。
巷风卷起一片枯叶,擦过陆昭的脸。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听见沈清极轻的吸气声,听见铁门内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跟上。他对着沈清的耳朵说,声音哑得像砂纸,这次,我们不只是猎物。
铁门在两人面前半开着,门内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把即将出鞘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