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诊所的百叶窗,照在陆昭的白大褂上。
他站在诊疗室门口,手表指针刚过八点,就听见玻璃门被推开的清脆声响——赵敏抱着一个牛皮纸袋挤了进来,发梢还沾着露水,手指紧紧捏着袋口的褶皱。
“陆医生。”她的声音因为没睡好而沙哑,把纸袋往桌上一放,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淡红色的抓痕,“林老师临走前说过,如果有一天有人查韩明远的心理档案,要把这个交给最懂他的人。”
陆昭没有急着去碰那个纸袋。
他注意到赵敏的睫毛在颤抖,就像被风吹动的蝶翼,右手一直虚虚地护着袋角,仿佛里面装的不是纸,而是随时会碎的瓷器。
“你昨晚没回家。”他突然说道。
赵敏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鞋跟内侧有泥,是梧桐路施工段的红土。”陆昭的手指点了点她沾着草屑的裤脚,“凌晨三点,那片路灯坏了三个,你跑得很急。”他拉过一把椅子,动作轻得好像怕惊飞什么东西,“谁在追你?”
“……韩氏基金会的人。”赵敏低头盯着自己的指甲,上面还留着抓门时蹭掉的指甲油,“昨天我整理林老师的旧电脑时,跳出一个加密文件夹,名字叫‘镜像实验’。我刚输完密码,办公室的监控突然亮了——他们知道我在查。”她突然抓起纸袋,指甲几乎要戳破牛皮纸,“陆医生,你看完就把它烧了,求你……”,哀求着看着陆昭。
陆昭按住她颤抖的手。
他掌心的温度让赵敏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褐色的眼眸里——那眼眸就像沉在深海的锚,稳得让人安心。
“我不会让它消失。”他说,“但我会让该消失的人,永远消失。”
纸袋被缓缓打开。
最上面是一张A3纸,用不同颜色的笔标着时间轴:12岁,“遭遇校园霸凌,母亲病逝”;15岁,“目睹父亲被高利贷者打断腿”;18岁,“考取医学院却因贫困放弃”。
时间轴上方,林婉儿用红笔圈出三个节点,旁边写着:“三次重大创伤后,人格重构模式启动”。
陆昭的手指停在“模仿型人格”那一行字上。
他想起昨天在仓库找到的残纸,“清除计划”的字迹突然和这张图重叠——韩明远不是在模仿,而是在“复制”。
“看后面。”赵敏抽了抽鼻子,“林老师对比过他十年的公开讲话。”
一沓打印纸滑了出来。
2015年慈善晚宴发言稿:“每一个孩子都该被阳光拥抱”,字迹圆润,用了17个感叹号;2018年股东大会记录:“效率是企业的血液”,用词精准,句尾全是句号;2022年私人酒会上的录音文字稿:“那些蝼蚁也配谈公平?”,“蝼蚁”二字被重重地划了两道,墨迹晕开像一团血。
“他在根据听众重塑自己。”陆昭的声音低了下去,好像在自言自语,“面对弱者时扮演救世主,面对利益相关者时扮演掌权者,面对……”他突然顿住,想起视频里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面对能威胁到他的人时,他要变成对方。”
这时,诊所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陆昭接起电话,老陈的声音带着喘息:“小陆!监控显示韩明远的秘书半小时前进了心理协会大楼,目标是赵敏的办公室——你是不是早料到了?”
陆昭望着赵敏手腕上的抓痕,忽然笑了。
他昨天在赵敏办公室门口装的微型摄像头,此刻应该正对着墙角那排锁着的档案柜。
“老周在二楼消防通道,穿深蓝色工装,戴鸭舌帽。”他说,“让他等秘书撬第三格抽屉的时候动手。”
两小时后,在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外,陆昭看着韩秘书被按在椅子上。
那男人的西装袖口沾着木屑(应该是撬锁时蹭上的),领带歪在锁骨处,额头的汗水滴进领口,把衬衫染出深色的痕迹。
老陈晃着证物袋,里面的牛皮笔记本封皮上印着“韩明远诊疗记录”,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纸——名单上第一个名字,是“沈清”。
陆昭的手指在玻璃上敲了两下。
韩秘书猛地抬起头,目光撞上他的视线,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
“他害怕了。”老陈摸着下巴,“但韩明远不会害怕。”
“不。”陆昭盯着名单上沈清的住址,嘴唇动了动,“他害怕的是我终于看懂了他的游戏规则。”
深夜十一点,诊所的灯还亮着。
陆昭调出那段镜像视频,画面里的“自己”还在笑着,背景里的镜子却突然闪过一道反光。
他暂停视频,把画面放大500%——镜面的水痕里,隐约能看见“S - 109”三个数字,后面跟着“2023.11.23”的日期。
这时,手机震动起来。
沈清的来电显示就像一道光,照亮了了满桌的资料。
“我查到了。”陆昭的手指抵着屏幕上的数字,“韩明远十年前参与过S - 109人体实验,地点在……”他突然顿住,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起,扑在玻璃上,就像一双试图遮住什么的手,“清姐,明天早上八点,带搜查令去城北废弃医院。”
挂断电话时,他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视频里的“另一个他”还在镜子深处笑着,但这次,陆昭看清了——那笑容的弧度,和韩明远在慈善晚会上拥抱孤儿时的弧度,分毫不差。
窗台上的风信子在深夜里轻轻摇晃。
陆昭把那份心理轨迹图放进保险箱,锁芯转动的咔嗒声中,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十年前父亲案发现场监控里的警笛声,重叠在了一起。
明天,该掀开幕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