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露出鱼肚白,陆昭的指尖已被雨水泡得泛白。
他蹲在半人高的瓦砾堆后,左手撑着一块烧焦的混凝土板,右手正一寸寸抚摸着碎砖缝隙里的焦黑残片——那是前半夜暴雨冲刷后露出的半页沾着血渍的实验日志。
“昭哥。”沈清的伞沿在他头顶投下一片干燥的阴影时,他才惊觉后颈已被冷雨浸得麻木。
“李队说半小时后封锁区要扩大到三公里外,你再不走,就得跟法医组挤临时帐篷了。”
陆昭没有抬头。
他用拇指指腹轻轻蹭开日志上凝结的血痂,烧焦的纸页发出细碎的脆响:“你看这个。”
沈清蹲了下来。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在纸页边缘,模糊了几个残字,但“t - 7最终阶段——可控战士计划已启动,第一批样本已完成植入”这行字却像刀刻般清晰。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伞柄在掌心攥出一道红印:“可控战士……林德之前说的提线木偶,是这个?”
手机震动声打断了对话。
沈清接起电话时,指尖还沾着雨水,凉意顺着神经窜进脊椎。
她听着听筒里的声音:“王博士在押送途中精神崩溃?”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急,她的眉头越皱越紧,“他重复说‘他们不是人类……被改造成武器’?”
陆昭的手指在日志上停住了。
他抬头时,眼底的暗潮几乎要漫出来:“王博士是t - 7项目的实验助手。如果连他都被刺激到崩溃……”
“说明实验体的状态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沈清挂断电话,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她脸色发白,“昭,林德的计划可能比我们想的更激进。”
废墟东侧突然传来喊话声。
李队长穿着防水警服,正踩着碎玻璃往这边走,橡胶靴底碾过金属碎片时发出刺耳的刮擦声:“陆顾问!技术组在地下三层探到生命体征了!”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小唐带特警队准备二次下探,你要不要——”
“去。”陆昭已经站了起来,指尖的日志被他小心折好塞进内层口袋,“沈清,你联系医院,让精神科专家随时待命。”
沈清拉住他要走的手腕。
她的掌心还带着刚才握伞的凉意:“小心。”
陆昭点了点头。
他转身时,瞥见沈清低头拨打电话的侧影——律师袍换成了冲锋衣,但按号码的手指依然保持着法庭上的精准,像是在编织一张无形的法网。
地下三层的入口藏在废墟西北角,被坍塌的承重墙压得只剩半人高的缝隙。
小唐猫着腰钻进去时,战术头盔撞在钢筋上,发出闷响。
他回头打了个手势,身后的队员依次跟进。
潮湿的霉味混着铁锈味涌进鼻腔,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墙面,能看见斑驳的蓝色警示标语:“非授权人员禁止入内”。
“这里。”队伍最前端的队员突然压低声音。
光束聚集处,一扇半开的金属门后露出一张铁架床。
床上躺着个人,灰蓝色病号服沾满污渍,手腕和脚踝处有道道勒痕。
小唐用战术手电照向对方的脸——那是张年轻的脸,最多二十七八岁,但眼神像被抽干了所有生气,直勾勾盯着天花板。
“还有呼吸。”队员蹲下检查后颈,“体温偏低,脉搏微弱,但活着。”
小唐摸出对讲机:“指挥中心,地下三层发现存活实验体,请求医疗支援。”
半小时后,临时审讯帐篷里。
“姓名?”记录员的钢笔悬在笔录本上。
“t - 7 - 003。”
声音机械得像老式收音机。
陆昭坐在折叠椅上,身体微微前倾。
他注意到“守卫者”的瞳孔始终没有焦距,眼球转动的频率固定在每分钟十七次——那是典型的药物控制下的生理特征。
“什么时候进入实验室的?”
“2023年5月17日23:07。”
“谁给你做的手术?”
“林德博士。”
陆昭的呼吸顿了顿。
他刻意放缓语速,声音里染上几分安抚的意味:“林德博士现在在哪?”
“守卫者”的手指突然抽搐起来。
他的肩关节发出咔嗒一声,像是有根无形的线猛地拽了一下。
原本呆滞的眼神开始聚焦,却聚焦在陆昭的喉结上。
他的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声音变得粗哑:“指令……执行……清除目标。”
记录员的钢笔“啪”地掉在地上。
沈清猛地站起来,文件夹在桌面撞出脆响。
陆昭却没动。
他盯着“守卫者”后颈那道淡粉色的疤痕——疤痕呈菱形,边缘整齐,像是某种精密仪器的切口。
“这不是医学研究。”陆昭的声音很低,却很冷,“这是人体改造战争。”
沈清重新坐下时。
她翻开带来的法律手册,却没看内容:“如果林德已经制造出多个这样的‘战士’……他们能被远程控制,能精准执行杀戮指令……”
“守卫者”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他的手腕挣断了塑料约束带,指甲深深掐进桌面,木渣混着血珠迸溅。
小唐冲进来按住他的肩膀,却被他像拎小鸡似的甩到一边。
直到特警队队员冲进来注射了镇静剂,他才重新瘫软下去,喉咙里还在发出含混的呢喃:“清除……目标……”
陆昭蹲了下来,看着“守卫者”后颈的疤痕。
他伸出食指轻轻一按,能摸到皮下有个黄豆大小的硬物。
沈清也俯下身,皱眉道:“像是植入物……”
“得取出来看看。”陆昭低声说。
帐篷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李队长掀开门帘进来,雨水顺着帽檐滴在胶鞋上:“技术组到了,带着微型ct机。”他看了眼还在抽搐的“守卫者”,“陆顾问,你说的对,这事儿远没完。”
陆昭站起来时,内层口袋里的实验日志硌得胸口发疼。
他望着帐篷外逐渐扩大的封锁区,晨光穿过雨幕,在“守卫者”后颈的疤痕上投下一道冷光——那光里,仿佛有什么金属质地的东西,正在微微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