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王的拆弹钳“咔嗒”一声落在工具箱里时,陆昭正盯着李正国被押走的方向。
夏日的风吹着,他后颈的薄汗被吹得发凉,直到拆弹专家粗重的喘息声传入耳。
“小陆,过来看看。”老王摘下沾着黑灰的手套,用指节敲了敲刚拆解的炸弹残骸。
他的手背还留着刚才剪线时被火星燎到的红痕,“这玩意儿不是一次性的。”
陆昭蹲下身子,沈清也跟着俯下身。
电路板上一个拇指大小的模块,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密的纹路。
“看到这个了吗?”老王用镊子夹起模块,“这是可远程更新的程序芯片。”他声音比刚才拆弹时还要低沉,“也就是说,就算我拆了这颗炸弹,只要对方修改一下代码,换个时间地点,这玩意儿还能接着用。”
沈清的指尖在身侧蜷曲起来:“你是说,操控炸弹的人不止李正国?”
“不止。”老王把模块放进证物袋,封口“刺啦”一声,“能做出这种装置的人,得既懂电子工程又懂犯罪心理——李正国那老家伙?他当年是搞痕迹鉴定的,玩枪在行,玩这个?”他嗤笑一声,“借他十个胆子也捣鼓不出来。”
电台废墟里突然传来键盘敲击声。
小林抱着笔记本电脑从瓦砾堆里钻出来,镜片上蒙着一层灰,鼻尖还沾着一块:“陆哥!服务器日志有发现!”他扒开脚边半块烧焦的天花板,屏幕蓝光映得他眼白发亮,“最后一次信号传输是十分钟前,目标地址……”
他的手指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瞳孔猛地收缩:“境外Ip,加密方式和‘红眼计划’总部的一模一样!”
十年前父亲的日记本突然在记忆中翻开——那些被茶水浸湿的字迹里,“红眼计划”这四个字总是被重重地画着下划线,旁边批注着“跨国犯罪网络,核心在海外”。
他抿了抿嘴:“李正国只是个分支负责人。”
沈清从李正国的帆布包里抽出一个皮质证件夹,金属搭扣已经氧化发黑。
她翻到夹层时,一张泛黄的照片“啪”地掉在地上。
照片边缘卷着毛边,两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并肩站在实验室前,背景里的仪器蒙着一层旧时光的灰。
“这个人……”陆昭蹲下身子捡起照片,擦过其中一人的脸。
照片上的男人戴着圆框眼镜,嘴角抿成冷硬的直线,和韩明远在慈善晚会上永远挂着的温和笑意截然不同,“韩明远的旧档案里有他。”他的声音突然发紧,“当年韩明远在医院实习时,跟着他学解剖。”
小林的键盘声突然停了。
他抬头时,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通话记录也有问题。”他调出一条音频,经过变声器处理的电子音:“昨天深夜的通话,对方用了变声,但语调……”他点开之前从广播里截取的“幽灵通讯员”录音,两段声音的停顿节奏竟分毫不差,“是同一个人。”
陆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李正国被押走时说的“对不起”突然在耳边炸响——原来那声“对不起”不是给父亲的,是给藏在阴影里的操控者的。
他望着远处被警戒线围住的仓库,那里曾是李正国的指挥部,现在只剩烧得变形的保险柜,“李正国不是主谋,是棋子。”
沈清把照片装进证物袋:“那真正的棋手是谁?”
“幽灵通讯员。”陆昭的声音低沉,“他才是‘红眼计划’在中国的实际控制人。李正国以为自己在操控,其实是被反操控。”他想起三天前在医院做笔录的受害者家属,那个抱着女儿遗照的母亲哭到窒息:“他们需要的不是替罪羊,是整条链子的主犯。”
小林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
网络专家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显示的Ip地址正在快速跳转,像条滑不溜秋的鱼:“现在追踪还来得及吗?”
“追。”陆昭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警局发来的李正国审讯记录——老人只重复着“我只是执行命令”。
他把手机屏幕转向沈清,“李正国的心理防线早就被击穿了,他怕的不是坐牢,是怕幕后的人来找他。”
沈清望着他。
这个总在犯罪侧写时冷静得像台精密仪器的男人,此刻眼尾泛红。
她想起三天前在办公室,他指着父亲的日记说“我要替他走完剩下的路”,便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整理韩明远和这个导师的关联证据。”陆昭转身时,阳光正穿过废墟的断墙,在他肩头割出一道金边,“韩明远能从医院实习生变成慈善家,不可能没有助力。而这个导师……”他盯着照片里男人的眼睛,“他的眼神和韩明远现在看新闻发布会的眼神,一模一样。”
老王突然咳嗽了两声。
拆弹专家把最后一个证物箱封好,抬头时额角的汗滴在地上:“我去局里交证物。”他拍了拍陆昭的肩,“你小子,别学李正国钻牛角尖。”
陆昭望着他一瘸一拐走向警车的背影,想起父亲日记里写“老李的腿伤是替我挡的”。
风掀起他的衣服,带来远处便利店的广播声——“今日下午三点,明远慈善基金会将举办孤儿助学捐赠仪式”。
“韩明远的捐赠仪式。”沈清翻开手机日程,“下午三点,中心广场。”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他最近频繁出现在公众视野,像在刻意证明什么。”
陆昭拿出手机打开犯罪侧写笔记,笔尖在“韩明远”三个字上重重画了一道:“他在转移视线。”他想起李正国仓库里没烧完的档案,最上面一页是“明远集团海外账户流水”,“红眼计划”需要资金,而韩明远的基金会……”
“是洗钱渠道。”沈清接话极快,她作为刑事律师,见过太多慈善基金会的账本,“表面是助学,实际是把黑钱变成白钱,再转回‘红眼计划’账户。”
小林突然“咦”了一声。
他的手指停在服务器日志最后一行,残留的信号波动像条细弱的线,在屏幕上若隐若现:“陆哥,这里有段残留的……”
“先保存好。”陆昭按住他欲点下去的手,“等会回局里用专业设备分析。”他抬头时,看见街角新亮起的警灯正朝这边移动,“该走了。”
沈清弯腰捡起脚边的证物袋,照片里两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在塑料袋里模糊成两个影子。
她望着陆昭走向警车的背影,突然想起他今早说的话:“我爸常说,悬案像根刺,不拔出来,疼的是所有被伤害过的人。”
陆昭坐进副驾驶时,瞥见小林还蹲在瓦砾堆前,屏幕蓝光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
年轻的网络专家对着空气说了句什么,手指快速在键盘上敲了几下——陆昭没听清
警车发动时,沈清的手机突然震动。
她点开消息,是助手发来的:“明远集团法务部申请推迟捐赠仪式,理由是‘设备故障’。”她抬头看向陆昭,后者正盯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他们慌了。”
警笛声里,陆昭拿出父亲的旧怀表。
表盘上的裂纹还是十年前的模样,指针却永远停在“11:23”——那是父亲牺牲的时间。
他轻轻合上表盖:“爸,这次,我不会让他们再逃了。”
车窗外,中心广场的电子屏正循环播放韩明远的慈善广告。
男人西装革履,嘴角挂着得体的笑,背后是一群举着“明远助学”牌子的孩子。
陆昭望着那抹笑意,想起李正国被押走时说的“真正的对决才刚刚开始”——现在他终于明白,所谓对决,从来不是和某个棋子,而是和整个阴影里的犯罪网络。
小林的声音突然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点压抑的兴奋:“陆哥!服务器里的残留信号……”
“说。”陆昭握紧怀表。
“是段音频。”小林的呼吸声透过电流传来,“虽然只有两秒,但能听清最后一句——”
“准备启动‘红月’。”
陆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望着前方渐次亮起的红灯,突然想起父亲日记最后一页的潦草字迹:“红月将至,务必阻止。”
沈清握住他的手。
她的掌心带着温度:“我们继续。”
警车鸣着笛穿过十字路口。
远处,明远集团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光,像双藏在暗处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