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的落地钟刚敲过第九下，青铜摆锤晃出的余音还绕着客厅吊灯打旋儿，陆沉就窝在布艺沙发里抬起了眼。
手机屏幕的冷光漫过他眼尾的淡痣，微信对话框停在和王浩的聊天界面。
最后一条是他发的“宣传单的事，咱们俩悄悄弄，别让若雨发现啊”。
对方秒回的狗头表情还沾着气泡框的热气，像只凑在屏幕前偷乐的小柯基。
厨房方向传来细碎的瓷碗碰撞声，接着是拖鞋蹭过木地板的轻响。
陆沉把手机倒扣在茶几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沙发垫上的恐龙刺绣。
那是李若雨去年从文创展淘回来的，说“符合你闷骚的审美”。
下一秒，穿蓝条纹围裙的身影就撞进视线里，发梢还凝着浴室的水汽，像沾了层碎钻。
“王浩刚才发消息问我，要不要带你去做手工海报。”
李若雨把两杯蜂蜜水放在茶几上，玻璃杯壁凝着水珠，顺着杯身滚到她指尖
“我给拦了，说你今晚要陪我改数据。”
陆沉接过杯子，蜂蜜的甜香裹着温热钻进鼻腔，指尖碰到她手背时顿了顿。
果然凉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培养皿。
“截得好。”
他把杯子贴在唇畔抿了一口，蜂蜜滑进喉咙，连带着心口都暖起来。
“今天若雨教授在实验室盯了六个小时海报，该换换脑子了。”
李若雨在他身边坐下，沙发垫陷下去一小块，她的胳膊轻轻蹭过他的。
长发散在肩头，发尾卷着浴室的热气，蹭得他锁骨发痒。
“他们把‘长效饱腹’画成了小恐龙举着计时器，太卡通了。”
她捧着杯子叹气。
“我想做批更实在的。给社区宝妈、幼儿园接送孩子的老人看，他们要的不是‘可爱’，是‘有用’。”
陆沉挑眉，目光落在她围裙口袋上。
那里露着半支儿童营养学手册的边角，是上周她从图书馆借的。
“秘密行动？”
他故意拖长音调，看着她眼睛亮起来的样子。
“不然呢？”
李若雨眨眨眼，指尖戳了戳他胸口。
“王浩那组偏萌系，咱们得错开赛道。比如侧重成分和场景。‘上午十点吃两块，下午三点还能搭积木’，宝妈一看就有画面感。”
她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
“你别告诉浩子，他要是知道准要抢着帮忙，最后全团队都知道咱们偷偷搞小动作。”
陆沉低笑，从茶几底下抽出个藏青帆布袋。
那是李若雨去年生日送他的，印着歪歪扭扭的小恐龙，说是“设计师专属工具包”。
他把袋子倒在茶几上，铜版纸雪白雪白的，彩墨瓶塞得紧紧的。
连画笔都规规矩矩插在笔筒里，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材料上周就备好了。”
他挠了挠后颈，耳尖有点发红。
“就等你点头。”
李若雨弯腰翻了翻帆布袋，指尖碰到那支刻着她名字缩写的画笔，笑出了声：
“算你有良心。”
两人抱着东西转移到书房。
门推开时，暖黄色的台灯刚好落在李若雨的书桌上。
桌面收拾得一尘不染，只在右上角堆着几本翻卷了边的书：
《儿童膳食营养指南》《3-8岁儿童饮食习惯培养》。
最上面那本夹着张便签纸，写着“宝妈反馈：
孩子下午3点易饿，需便携饱腹零食”。
“坐这儿。”
李若雨把转椅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拍了拍桌面。
“先定主题。”
陆沉拉开椅子坐下，看着她打开电脑，调出产品数据表格。
“核心卖点还是‘6小时长效饱腹’和‘无添加蔗糖’。”
她滑动鼠标，屏幕上弹出几条用户调研记录。
“昨天有个宝妈留言，说孩子以前下午总闹着吃彩虹糖，现在吃了咱们的饼干，能乖乖等晚饭；还有个奶奶说，孙子以前拒绝吃无糖的东西，现在每天主动要‘恐龙饼干’。”
陆沉凑过去，指尖划过屏幕上的留言：
“那标题得戳中这个点。比如‘甜禾小恐龙，管到晚饭不喊饿’？”
“不够生动。”
李若雨敲了敲键盘，调出张小恐龙的插画。
“加场景：‘上午十点吃两块，下午三点还能搭积木’。”
她抬头笑，眼睛弯成月牙。
“宝妈看到这个，肯定能联想到自己孩子下午闹人的样子。”
陆沉盯着屏幕上的小恐龙。
圆滚滚的身子，背着个小书包，爪子里攥着块饼干。
“不够活泼。”
他打开pS，新建了个A4画布。
“字体用粗圆体吧，妈妈们盯着手机或传单久了，细字体容易眼酸。”
他拖动素材库里的恐龙，调整姿势。
“让小恐龙抱着饼干盒，爪子搭在盒盖上，眼睛圆溜溜的。像咱们楼下小宇抱着零食盒的样子。”
“对！”
李若雨拍手，凑得更近了些，发梢扫过他的肩膀。
“就这个姿势！再把饼干盒画成彩色的，有小恐龙图案，孩子一看就喜欢。”
陆沉调整着小恐龙的角度，忽然停住：
“颜色呢？王浩他们用了浅蓝配米黄，咱们换个暖调？”
“橙红色怎么样？”
李若雨指着屏幕。
“像小太阳，孩子觉得亲切，妈妈看了也温暖。而且橙红色辨识度高，社区海报贴出来，老远就能看见。”
陆沉手指动了动，调出橙红色色值：
“标题用这个，‘6小时长效饱腹’加粗，下面配小字‘无蔗糖，妈妈更放心’。”
他退后两步，眯着眼睛看屏幕。
“层次分明，信息点一眼就能抓住。”
李若雨翻出用户调研笔记，指尖划过某一行：
“有宝妈说‘包装上的食用提示太少’。上次有个奶奶问我，‘一天能吃几块？能不能泡牛奶？’咱们在背面加两行小字吧。”
“‘建议每日2-3块，搭配牛奶或温水’。”
陆沉接过话，手指在键盘上敲下。
“字体用细一点的宋体，别抢标题的风头。”
“还得留联系方式。”
李若雨指了指右下角。
“二维码别太显眼，放在角落就行。老人可能不会扫，但宝妈会好奇。”
时钟指针悄然滑向十点半，这时，打印机那单调的嗡鸣声如打破寂静的鼓点般突兀响起。
陆沉眉头紧蹙，眼神里满是专注与执着，已经默默换了三次纸张。
第一次，他选用普通A4纸，满心期待地看着打印机吐纸。
然而，印出来的小恐龙图像模糊不堪，每一处线条都好似被打上了马赛克，完全没了原本可爱的模样。
第二次，他换上铜版纸，结果颜色过于艳丽刺眼，就像超市里随处可见的劣质促销传单。
他没有气馁，仔细调试参数。
第三次尝试，当崭新的纸张缓缓从打印机吐出，清晰可爱的小恐龙跃然纸上，他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铜版纸的质感带着点哑光，小恐龙的睫毛根根分明，胡萝卜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出来了！”
李若雨轻轻走到堆放着宣传单的桌子旁，伸出白皙纤细的手，小心翼翼地捏起第一张宣传单。
她动作轻柔，仿佛手中握着的是一件稀世珍宝。
随后，她将宣传单凑近台灯，暖黄色的光线宛如灵动的精灵，穿过纸张的缝隙。
小恐龙的影子便清晰地映在了她的手背上，那影子随着光线的强弱微微晃动，仿佛小恐龙在她手背上欢快地跳跃。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手背上的影子，眼神里满是好奇与欣喜，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勾勒出一抹甜美的笑意。
“摸起来有质感，不像传单，倒像给孩子做的小卡片。”
陆沉凑过去，两人的头挨在一起，呼吸扫过对方的发顶。
他闻到她头发上的桃子洗发水香。
是他上周买的，说“比花香更适合你”。
“不错。”
他轻声说。
“比王浩他们的精致。”
“那是。”
在温暖明亮的房间里，阳光透过轻薄的纱帘，如薄纱般洒落在地上。
李若雨轻轻走到那只可爱的小恐龙玩偶前，微微扬起精致的下巴，眼神中满是俏皮与喜爱。
她缓缓伸出白皙的手指，像灵动的精灵一般。
轻轻地点了点小恐龙那圆溜溜、黑亮亮的眼睛，仿佛在和它进行一场只属于他们的秘密交流。
“咱们花心思做的，能差吗？”
裁纸刀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时间慢慢滑向十一点。
李若雨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后腰抵在椅背上时皱了皱眉。
陆沉看见了，不动声色地把椅子往她那边挪了挪，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些。
“差不多了，五百张。”
李若雨把裁好的宣传单摞整齐，封皮上贴了张便签，写着“社区宝妈群\/幼儿园家长群”。
“社区群三百户，幼儿园两百户，够了。”
“剩下的明天再补。”
陆沉把宣传单放进文件袋，拉链拉得哗啦响。
“要是发完了，我再去印。”
李若雨收拾桌面，忽然瞥见陆沉还在调整最后一张的二维码位置。
他用尺子量了又量，确保二维码在右下角居中。
“我来我来，你去歇着。”
她伸手要拿，陆沉却按住了她的手。
“我来。”
他的掌心带着点彩墨的温度。
“你坐久了腰不好。”
李若雨愣了愣，忽然想起上周在实验室的事。
她心急如焚地蹲在地上，双手忙不迭地捡着散落一地的样本。
那些样本就像调皮的孩子，这儿一个那儿一个。
许久，她缓缓起身，一只手轻轻扶着腰，眉头紧紧皱起，脸上满是疲惫与酸痛。
当时陆沉就站在旁边，眼神沉得像块化不开的墨。
“你怎么记得？”
她轻声问。
陆沉的耳尖红了红，低头盯着打印机：
“上次你说‘老毛病了，蹲久了就酸’，我就记下来了。”
打印机吐出最后一张宣传单时，时钟刚好指向十一点二十。
李若雨揉着肩膀去厨房，不一会儿就端着两杯热牛奶出来。
牛奶表面浮着层奶皮，温温的，刚好入口。
“喝完睡觉。”
她把杯子递给陆沉，指尖碰到他的手背。
“明天还要上班呢。”
陆沉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牛奶的甜香裹着暖意在胃里散开。
他盯着李若雨的发顶。
她的头发还没干，发梢卷着，像朵小浪花。
“今天辛苦你了，教授。”
他轻声说。
“不辛苦。”
李若雨收拾帆布袋。
“和你一起做，挺有意思的。”
两人并肩站在玄关换鞋。
陆沉拎起文件袋，忽然说：
“明天早上我去幼儿园门口发。七点五十到，刚好开门，家长送孩子的时候能拿到。”
“行。”
李若雨系好鞋带，抬头看他。
“别太早，你昨天加班到十点，得睡够。”
“知道。”
陆沉笑了笑。
“要是浩子问起，你就说他昨晚拉我去做了三小时手工海报，累得我腰都酸了。”
李若雨捂着嘴笑：
“你倒会嫁祸。”
“本来就是。”
陆沉揉了揉她的头发。
“快进去吧，宝宝。”
卧室的台灯调得很暗，李若雨靠在床头看书，书页翻动的声音很轻。
陆沉轻手轻脚爬上床，从背后环住她的腰。
她的睡衣是棉质的，带着阳光的味道，像小时候妈妈晒过的被子。
“宣传单明天会有效果吗？”
李若雨合上书，声音软软的。
陆沉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闻着她头发上的桃子香：
“肯定有。”
他顿了顿，又说。
“上次王浩做手工海报，有个宝妈说‘你们海报做得可爱，但我更想知道孩子吃了有没有用’。咱们这个，是说给真正需要的人听的。”
李若雨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
沉稳，有力，像她做实验时的离心机。
“嗯。”
她轻声说。
“我们一起努力。”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在床头柜上的宣传单样品上。
小恐龙抱着饼干盒，眼睛圆溜溜的，仿佛在说“明天见”。
凌晨十二点，陆沉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是王浩发来的消息：
“沉哥，若雨教授是不是在偷偷做宣传单？我刚才看见她电脑开着pS。”
陆沉盯着屏幕，笑了笑，回复：“没有，她在改数据。”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转头看了眼身边的李若雨。
她已经睡着了，睫毛微微颤动，嘴角带着点笑。
陆沉轻轻把她的头发别到耳后，闻着她发间的桃子香，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吹过书桌上的宣传单。
小恐龙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光，像在期待明天的到来。
而明天，是充满希望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