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树大队，秋阳把田埂晒得暖烘烘的，刚收完玉米的地里还留着枯黄的秸秆，风一吹就发出沙沙的轻响。
村口那棵老榆树底下，几个纳鞋底的老太太正唠着家常，突然听见一阵 “嘀嘀” 的汽车喇叭声，尖锐又新奇，吓得趴在树干上的麻雀扑棱棱飞了一片。
“啥声响？”
穿蓝布褂子的王老太直起腰，眯着眼睛往村口瞅。
“像是汽车！”
旁边的李老太赶紧放下手里的针线。
“咱村这可难得见有小汽车来！”
话音刚落，就见一辆黑色的小汽车顺着土路上的车辙慢慢驶来。
远远看过去，车身锃亮，在秋日的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车后跟着一串半大的孩子，有的光着脚，有的穿着打补丁的布鞋，一边追一边嚷嚷：“小汽车！真的是小汽车！”
还有几个年纪小的跑得跌跌撞撞，被身后的大人喊着 “慢点儿，别摔着”。
汽车一路开到顾家老宅门口，车轮碾过门槛前的碎石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才停下。
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顾明泽，他穿着笔挺的中山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紧接着，林晚青从副驾驶座下车，然后打开后排的车门扶着顾母下了车。
顾母穿着藏青色的外套，袖口还镶着一圈浅灰色的滚边，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布鞋。
最后下来的是顾父，他穿着深蓝色的卡其布中山装，精神头十足，一点也不像七十多岁的老头。
顾明泽看了眼手表，从早上八点出发，加上中间在服务区休息的时间，全程一共用了三个小时四十分钟。
他深吸了一口老家的空气，带着泥土和庄稼的清香，心里满是踏实。
顾父顾母看着村口熟悉的景象，心里一阵激动。
顾父忍不住感慨：“快，真是太快了，以前坐火车，下午才能到，现在三个多小时就到了。”
“是老顾家的人回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本散落在村里各处的乡亲们很快就涌了过来，把顾家老宅的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大家都伸长了脖子，好奇地打量着这辆少见的小汽车，又转头看向顾父顾母，眼神里满是探究。
“哟，老顾，你们可算回来了！”
村里的赵大爷挤到前面，笑着拍了拍顾父的肩膀。
“这才多久没见，你们老两口看着年轻不少啊！”
顾父哈哈一笑：“老赵啊，可不是嘛，在京市待着，不用下地干活，日子舒心，人自然就显精神。”
顾母也拉着赵大娘的手，笑得合不拢嘴：“快让我瞅瞅，你这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家里的玉米都收完了？”
“收完了收完了。”
赵大娘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辆小汽车，忍不住问：“老嫂子，这汽车是你们家的？京市来的就是不一样，出门都坐小汽车了！”
这话一问，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看向顾母。
顾母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又故意放低了声音：“可不是嘛，这是我家明泽和他媳妇刚买的，今年春天提的车，花了不少钱呢。”
“我的天！”
人群里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
有人伸手指了指汽车的车身，小声议论：“这得多少钱啊？怕是得几万块吧？”
“几万块？我看不止，听说城里的小汽车金贵着呢，普通人家想都不敢想。”
“顾家老五这是发大财了呀！”
顾母听着大家的议论，心里美滋滋的，但嘴上还是客气：“也不是明泽能耐，主要是我儿媳妇晚青能干。”
“你们也知道，晚青在京市做买卖，开了服装厂，生意做得红火，这不，赚了钱就先给家里买了辆车，出门也方便。”
“哎哟，那你这儿媳妇可真是能干，听说，也跟你家明泽一样是个大学生吧？”
有人想起了林晚青，语气里满是佩服。
“可不是嘛，当时她辞了工作去做生意，我们还很担心呢。”
“没想到她这生意一做就做得这么好。”
顾母说起儿媳妇，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周围跟顾父同辈的人看着顾父顾母身上崭新的衣服，脸上红润的气色，更是羡慕不已。
和顾父同岁的周大爷叹了口气：“老顾啊，你们可真是享到儿子儿媳妇的福了。”
“你看你这身衣服，料子多好，我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体面的衣裳。”
顾父连忙摆手，语气谦虚：“老周，你可别这么说。”
“如今这政策好，分田到户，交足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只要勤劳肯干，日子都差不到哪里去。”
“你家小子不也在镇上开了个修理铺，生意挺不错的吗？”
“那倒是。”
周大爷点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自从分了地，地里的收成好了，孩子做点小买卖也能赚钱，家里的日子确实比以前强多了。”
“以前连顿饱饭都吃不上，现在能吃饱了不说，隔三差五地还能买点肉改善改善伙食。”
“可不是嘛。”
旁边的李大娘接过话茬。
“我家姑娘在县里的服装厂上班，一个月能挣几十块钱，还能给家里寄点回来，我这老婆子也能享享清福了。”
“现在这日子啊，真是越过越有盼头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说着各自家里的好日子，语气里满是对如今生活的满足。
孩子们则围着小汽车转来转去，有的伸手想摸摸车身，又怕给摸脏了，小心翼翼的样子惹得大人们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顾家老宅的大门 “吱呀” 一声开了。
顾大哥顾明海和顾大嫂李翠芬从里面走了出来。
顾大哥穿着一件灰色的褂子，手里还拿着一块抹布，脸上带着急切的笑容。
“爹娘，老五，你们可算到家了！”
“我和翠芬一早就起来收拾屋子，准备饭菜，就等着你们回来了。”
顾大嫂也快步走上前，一把拉住顾母的手，眼眶有点发红。
“娘，一路累坏了吧？快进屋歇会儿，饭菜都快做好了，就等你们回来开饭。”
“不累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