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侭坐在一旁,双手交叠在膝上。
“就算他将凌萱藏在花园某个偏僻角落,也难保不会被巡夜的丫鬟或守园的仆人发现。若真如此,整个布局便会瞬间崩塌。但他却非要等到两人同时落水才动手,这就意味着他必须冒险重返厢房,亲自操控后续的每一步。”
“那问题就来了。他怎么敢把凌萱一个人丢在那里不管?万一有哪位下人恰好路过,听见动静把她救了出去,他先前所有的安排、所有的谋划,不就全都白费了?等于前功尽弃。”
严曦薇听完,缓缓点头,眉宇间透出几分凝重。
“没错,这一点我也反复推敲过。我仔细观察过他的行动痕迹,不像是受过武艺训练的人该有的样子。十有八九,此人并非江湖中人,也不是外头混进府来的刺客,极可能是宫里出来的内侍,身份隐蔽,行事谨慎,懂得避人耳目,却不通武功。”
这时,一直沉默的魏凌萱忽然开口。
“我好像,隐约听见了一些声音。不止一个人在说话。”
“他们在交谈,提到了‘沈家’这两个字……具体说了啥,我已经记不太清了,耳朵被水灌得嗡嗡作响,脑子也昏沉得很。可那个名字,我记得很清楚,确实是‘沈家’。”
沈清渊猛地抬眼,眸光一凛。
“他们是冲着沈家来的?所以才特意选在这个时间动手,同时针对凌萱和苏晚渺?难怪要安排两人一同落水!可是……他们既没有下杀手,也没造成明显外伤,究竟是图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毁坏沈家的名声?”
魏凌萱顿了顿,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如果……没有人亲眼目睹事情的全过程,也没有确凿证据证明真相,那么,他们完全可以编造一个故事。比如说,我和渺儿因为争执起了口角,一时情绪失控,互相推搡,最终双双失足落水。若是我俩谁在水里呛得太久,昏迷不醒,躺上个三五天……
沈清渊几乎是本能地反驳道:“可谁不知道你们俩情同姐妹,怎么可能突然反目成仇?这种说法太荒谬了!”
话说到一半,他却猛然顿住,唇边的辩驳戛然而止。
魏凌萱望着他,眼眶微微泛红。
“你明白的,对吧?”
她继续道,语气里透着一丝苦涩。
“可现在外面的传言已经愈演愈烈。就算你相信渺儿,也相信我,可天下之大,人心难测。倘若渺儿落水之后一直昏迷不醒,而我却毫发无损地站在一旁,难免不会有人借此大做文章,说我心机深沉,故意害她……甚至,直接将罪责推到我身上。”
“不对。”
萧侭忽然开口。
“还有,你根本就没真正晕过去。”
“你这话是啥意思?难道凌萱还盼着刺客把她扔进湖中?”
长乐立刻瞪圆了眼,声音都拔高了。
她一手扶住魏凌萱的肩膀,另一只手已不自觉地指向萧侭。
可萧侭连眼皮都没抬,目光只落在魏凌萱脸上。
“郭佳瑜说刺客翻窗进来,她一眨眼就被人打晕。严家三个姑娘,没听见半点喊叫。听着像是一起被偷袭。可要是那刺客真厉害,为何后来偷袭渺渺时,偏偏只晕了她,却留着白洛?严家大小姐也说,那人身手不精,就是个会点拳脚的普通人。这般前后矛盾,岂不蹊跷?”
他微微一顿,声音更沉。
“那你房里,究竟发生了何事?是你和刺客一起,联手把郭佳瑜和盼巧打晕的,还是真有人同时下手?你告诉我,哪一个是真相?”
他话音刚落,魏凌萱整个人猛地一颤。
她的手指死死掐住帕子的一角。
好半晌,她才哽咽着。
“靖王殿下……我刚才已说过了,刺客不止一个!当时情况混乱,灯火全灭,谁又能分得清人数?说不定那会儿就是两个人动手,一人对付一个,才显得动静不大。”
她抬起泪眼,眸中水光涟涟。
“再说,我要真和刺客勾结,图什么?我又不是疯了!我自个儿也差点淹死啊!若非长乐及时赶到,若非湖边有巡逻的护卫听见动静,我现在还能站在这儿说话吗?”
她拿帕子按着脸,肩头微微耸动,怎么也止不住抽泣。
长乐一看,立马冲过去搂住她。
她一边轻拍魏凌萱的背安抚,一边抬眼狠狠瞪向萧侭。
“凌萱别怕,我在这儿!大皇兄,你这全是猜的,连个实证都没有!连根头发丝儿的线索都拿不出来,就敢这样指着人问罪?”
她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讥讽。
“你在军营里,也能这么凭空瞎断?靠几句推测,就给一个差点死于非命的姑娘扣上勾结刺客的帽子?你可真是威风!”
“就是!”
魏殷朗也腾地站起来,袍角一扬,脸上怒意翻涌。
他几步上前,挡在魏凌萱身前。
“凌萱是我的妹妹,我最了解她!她从小就心善,见只蚂蚁都不忍踩死,怎会去害人?再说,她眼下马上就要嫁进阿渊家了,这是多大的喜事!前途光明,姻缘美满,她疯了才去干这种自毁前程的事!”
他直视萧侭,眼中毫不退让。
“靖王,你身份尊贵,我也敬你三分,可你说话别太狠了!别因着一时推断,就毁了凌萱的名声!”
萧侭还没开口,苏晚渺轻轻插了一句。
“王爷,魏姐姐这时候真没必要冒险。她若真有歹心,大可不必用这种既危险又难收场的方式。再说,她自己也险些丧命,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不如先抓到刺客,查明真相,再来细查?如今线索未明,贸然下定论,对谁都不公。”
“渺渺,你也信她?”
萧侭皱起眉,缓缓转向苏晚渺,眼底有几分不敢置信。
他一向信任苏晚渺的判断。
也正因如此,此刻她的偏袒才更让他心头微沉。
苏晚渺没立刻答,她看了看魏凌萱。
她轻轻叹了口气,手指微微蜷了蜷,终是低低道:“王爷的怀疑,一定有你的道理。你向来明察秋毫,从不无的放矢,我信你。”
“可我也信魏姐姐。她待我,如同亲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害我?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我也无法相信。”
“我这会儿也没事,伤也无大碍。不如……这事让长乐公主来查?她公正,又熟悉内宅之事。咱们先回去吧?也让凌萱好好休息。”
说完,她心里一紧,指尖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