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汝……是谁？”
这空灵而漠然的询问，如同宇宙深寒的冰锥，狠狠刺入萧夜玄的心脏。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眼前的女子，拥有着苏锦书的容颜，周身流淌着令他心悸又熟悉的能量波动，可那双眼睛里，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嗔笑怒骂、狡黠深情，只剩下俯瞰众生的、神只般的冷漠。
“陛下！”身后的玄甲卫惊呼，纷纷上前，武器对准了气息莫测的苏锦书，如临大敌。
“退下！”萧夜玄猛地回神，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死死盯着苏锦书，眼神中有痛楚，有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她只是……暂时忘了。”他像是在对部下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强行唤醒或用强，只会适得其反，甚至可能伤到她根本。”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苏锦书骨子里的倔强和反抗精神。用武力对待此刻状态不明的她，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炎阳族指挥官和灵犀族的精神感应都传递来担忧。
“没有可是。”萧夜玄打断他们，他深吸一口气，竟缓缓收回了手，独自一人，毫无防护地向着苏锦书更近了一步，完全无视她指尖那令人心悸的灰蒙能量。
“她是我的妻子，是与我立下盟约、生死相托的人。”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生灵的耳中，带着一种超越力量的、凡人的勇敢，“若这世间还有谁能唤醒她，那一定是我。”
联军众人屏息凝神，看着他们的帝王，以血肉之躯，走向那位仿佛已化身宇宙法则的存在。
萧夜玄在距离苏锦书十步之遥处停下，这个距离，既不会过于逼迫，又能让她清晰地看到自己，听到自己的声音。
“你不记得我了，没关系。”他开口，声音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与他平日杀伐果决的形象判若两人，“我可以帮你想起。”
苏锦书漠然地看着他，指尖的能量微微流转，似乎在评估这个“凡人”的威胁程度，但并未立刻攻击。
“还记得六年前，京城西街的那次马车剐蹭吗？”萧夜玄开始诉说，眼神陷入回忆，“我那辆号称全京城最坚固的玄铁马车，被你家那辆看似普通的货运马车撞凹了一块。我当时觉得有趣，掀开车帘，看到的不是一个惊慌失措的商户女，而是一双冷静得可怕、带着审视和……不耐烦的眼睛。”
“后来，你主动找上我，说要合作。拿着一份所谓的‘同盟书’，上面写的条款看似公平，实则处处给你自己留了后路。你算计我的势力，我图谋你的潜力和……人。”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我们签下契约的那一刻，各自心里都在想着怎么把对方卖了吧？”
苏锦书依旧面无表情，但指尖的能量流转似乎慢了一丝。
萧夜玄继续说着，从诗会上她如何揭穿楚凌风的抄袭，到遇险时她倔强地自己补刀；从他别扭的吃醋到她为事业忽略他时，他各种幼稚的“刷存在感”；从月下谈心彼此敞开心扉，到决定以身为饵时那托付生死的信任……
他一桩桩，一件件，细致地描绘着那些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充满了算计、试探、守护与深情的过往。
“还有我们的‘共感链接’，”萧夜玄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你受伤，我会心痛；我情绪剧烈波动，你也会有所感应。现在，你能感觉到我吗？感觉到我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快要撕裂的痛吗？”
言语似乎触动了什么，但远远不够。苏锦书的眼神依旧冰冷，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萧夜玄不再犹豫。他闭上了眼睛，放弃了所有语言，将全部心神沉入灵魂深处，去激发、去拥抱那道与苏锦书性命交修的“共感链接”！
他将自己所有压抑的情感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得知她可能被吞噬时的恐惧，看到她以身为域时的敬佩与心痛，听闻她陌生询问时的绝望，以及此刻，坚信能唤醒她的、如同烈焰般燃烧的深情与执着！
这股纯粹而强烈的情感洪流，超越了语言，超越了能量，直接通过那无形的链接，狠狠撞向苏锦书被秩序封印的灵魂！
嗡——！
苏锦书身体猛地一震！那双漠然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她体内那平衡而强大的新力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强烈到极致的情感共鸣，开始剧烈地躁动起来！灰蒙蒙的能量在她周身不受控制地流转、闪烁！
“啊——！”她抱住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脑海中，无数被冰冷秩序压制、封存的画面和情感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击着那层隔膜！
有楚凌风和苏婉柔狰狞的笑脸，有父亲苏明远的冷漠，有立誓复仇时的决绝……更有萧夜玄慵懒的笑意，他别扭的关心，他霸道的守护，他深情的凝视……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洪流在她脑海中疯狂对冲，让她头痛欲裂，意识陷入一片混沌！
“秩序……混乱……错误！清除！”她本能地感到恐惧，将对自身混乱的恐惧投射到眼前这个引发混乱的源头——萧夜玄身上！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银芒与清辉疯狂交织，充斥着痛苦与暴戾，抬手间，那融合了秩序与混沌的恐怖能量凝聚成一道灰蒙蒙的光矛，带着毁灭的气息，直刺萧夜玄的心脏！
“陛下！”
“元帅！”
联军众人骇然失色，想要救援已来不及！
面对这致命一击，萧夜玄却依旧没有闪避，也没有调动任何力量防御。他甚至睁开了眼睛，无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温柔，深深凝视着那双充满混乱和痛苦的眼眸。
他将自己最后、也是最强烈的意识，连同一段最珍贵的记忆画面，通过共感链接传递过去——
那不是缠绵悱恻的亲吻，不是生死与共的瞬间，而是她重生归来后不久，在一个细雨蒙蒙的午后，于自家庭院中，对着枯荷立下复仇誓言时，那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背影，以及他偶然路过，隔着一池残荷，瞥见的她侧脸上那混合着刻骨恨意与蓬勃生命力的、倔强到令人心折的眼神。
那是他萧夜玄，对苏锦书——最初的心动。
“锦书……”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无声地呼唤她的名字。
灰色的光矛，在触及他胸前的刹那，骤然偏移了毫厘，带着毁灭性的能量，擦着他的肩膀呼啸而过，将他身后的虚空都撕裂开一道细微的裂痕！
而苏锦书，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池边的细雨，那残荷的枯叶，那刻骨的恨与生的渴望，以及暗处那道带着探究与惊艳的目光……所有这些被秩序判定为“冗余”、“低效”的情感数据，此刻却汇聚成了最强大的力量，如同温暖的阳光，瞬间融化了覆盖在她灵魂之上的最后一块冰封！
封印，破了！
记忆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涌遍她的四肢百骸，填充了她灵魂的每一处空虚。
眼中的银芒与清辉迅速褪去，恢复了往日的清澈与灵动，那抹熟悉的、带着点狡黠和深情的笑意，重新回到了她的嘴角。
“夜玄……”她看着近在咫尺、脸色苍白却带着狂喜笑容的萧夜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和无限的柔情。
两人紧紧相拥，仿佛要将对方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再也无法分离。联军频道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所有人都为这奇迹般的回归而热泪盈眶。
然而，就在这温情脉脉的时刻——
“噗！”
苏锦书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那鲜血竟也带着灰蒙蒙的光泽！她周身原本趋于平稳的灰蒙能量骤然失控，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她经脉内横冲直撞，她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靡下去，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
“锦书！”萧夜玄脸上的狂喜瞬间被惊恐取代，他紧紧抱住她软倒的身体，感受着她体内那股全新力量的狂暴与混乱。
这融合了秩序与混沌的本源力量，虽然强大无比，但显然并未完全稳定。刚才剧烈的情绪波动和记忆冲击，如同在脆弱的平衡点上投下了一颗石子，引发了灾难性的连锁反应！
力量反噬，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凶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