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压低声音,目光扫过众人,“坏就坏在,这话让边上的人听去了。第二天,保卫科的人就拿着记录本找上门,劈头一句:‘你当年怎么跟日本人搭上话的?’”
啸风的眼神骤然凝重:“那个年代,‘通敌’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罪名。”
“谁说不是!”王老板抓起扁担抱在怀里,仿佛攥着救命稻草,“领导把我父亲关在仓库,非要他交代‘勾结日寇’的细节。我爹急得直拍胸脯,说全靠胖翻译说情,可上哪找那翻译作证?……”
“这帽子一扣,后半辈子就毁了!”梦瑶捂住嘴,眼圈瞬间红了。
门外刮起了大风,混着王老板沉重的叹息,在小店里凝成一团化不开的愁云。
“阴天了,大同这天气说变就变。”王老板边说边去把灯打开。
“我爹蹲在仓库里,突然拍着铁架子直跺脚!”王老板猛地拍案而起,震得碗碟叮当作响,“他冲着门缝大喊:‘我还给八路军送过煤油!传递过消息!’”
“有救了!有救了!”梦瑶激动得站起身,“只要能证明这些,不就能洗脱罪名了?”
王老板却重重叹了口气,抓起扁担摩挲铁环:“说得容易!那些年接头的同志,要么叫‘二虎子’,要么喊‘夜猫子’,连张照片都没留下。”
他的声音突然发颤,“保卫科的人冷笑:‘拿不出证据,就是胡编乱造!’”
“战争年代为了安全,确实都用代号......”啸风拧紧眉头。
宇辰的目光满是忧虑:“这局怎么破?”
“转机出在第二夜!”王老板突然笑出声,眼角泛起泪光,“我爹躺在草堆上翻来覆去,突然‘腾’地坐起来——他想起一个人!”
他用力一拍大腿,“那个藏在腌菜缸里的八路军!”
“三迟。”宇辰叫了出来。
“人家那时可是大干部!”王老板说。
“对!‘三迟’肯定记得!”梦瑶双手合十,眼里闪着希望的光。
啸风兴奋地把酒瓶往桌上一磕:“这下有救了!”
“保卫科的人刚拿出调查函,‘三迟’同志就亲自坐着车来了。”王老板声音哽咽,指节擦过扁担上的月牙形刻痕,“他握着我爹的手说:‘老哥,当年要不是你这腌菜缸,我这条命早没了!’”
王老板仰头喝完杯中酒。
“好人有好报!”啸风举起酒杯,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梦瑶举起酒杯:王老板,敬你爷爷,敬你父亲,也敬这根扁担!
四人的酒杯碰在一起,玻璃相碰的脆响中,墙角的老扁担在暖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铁环轻轻摇晃,仿佛还在诉说着那些惊心动魄的岁月,仿佛还回荡着当年木市街上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宇辰的目光再次落在墙上那副对联,红琼黄玉白水晶,豆灯古街梦里人的墨迹在暖光中微微发亮。他轻轻摇头,感慨道:现在再读这联,字字都像浸着故事。
梦里人三个字,藏的全是传奇。梦瑶指尖轻点墙面,发间白兰花随着动作轻颤,既是祖辈传承的手艺魂,也是岁月里的烟火情。
苏轼在《中秋见月和子由》写道:明朝人事随日出,恍然一梦瑶台客。道尽了虚实相生的妙处。
宇辰笑着对梦瑶说,中秋月下的梦境,恰似这碗凉粉里沉淀的千年光阴。
梦瑶故意撇了撇嘴,发梢却掩不住笑意:就你会掉书袋!可耳尖泛起的红晕,早把心底的欢喜出卖。
啸风晃着啤酒瓶接话:梦里人可讲究——帝王将相的传说,手艺人的坚守,还有咱们这些贪吃的,全算!
王老板目光变得悠远:要说传说,浑源凉粉和唐太宗的渊源最出名。
他话音未落,梦瑶已迫不及待地往前探身:快讲快讲!我最爱听这些老故事!
当年李世民北征恒山,王老板的声音带着沧桑的韵味,饥肠辘辘时尝了薛仁贵献上的凉粉,当场赐名浑源凉粉
他指着碗里晶莹的凉粉,这名字一叫,就是千年。
非遗小吃的金字招牌,还真带着皇家气派!啸风咂舌赞叹,不过要说文人墨客......
他话没说完,梦瑶已举着手机惊呼:查到了!李白、徐霞客游恒山时,都吃过这凉粉!
宇辰眼中闪过好奇:可有诗作流传?
可惜没找到原文。梦瑶泄气道,屏幕的冷光映着她惋惜的神情,这么多故事,要是能写成诗就好了!
啸风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拍着桌子笑道:现成的诗眼摆在这,咱们何不即兴来一首?
他朝王老板手中的扁担扬了扬下巴,就以这传承三代的传奇入诗!
宇辰摩挲着杯沿,目光落在斑驳的扁担上,沉吟道:若要作诗,得把王家三代的故事揉进去——铁肩担义的热血,藏在凉粉里的家国,都得有。
啸风猛地拍桌,啤酒沫溅上袖口也浑然不觉,梦里人破题!我先来——铁担挑碎旧时月,辣油红透故园春,前句写王大爷送情报,后句说那罐救命的辣椒油!
梦瑶指尖在手机屏上飞快滑动,忽然眼睛一亮:有了!缸底藏星传密信,碗中凝玉记深恩星指八路军,说凉粉,还嵌着王家救人藏情报的典故!
王老板听得眼眶泛红,用袖口擦拭扁担上的刻痕:你们这诗里有血有泪,倒让我想起我爹常说的,凉粉摊支起来,就是中国人的脊梁
宇辰灵感忽至:且看——浑源古道雪纷纷,曾护青衫过险津。今日街头烟火暖,一勺尝尽百年魂。
他顿了顿,前两句写抗日往事,后两句说如今太平,一碗凉粉盛着几代人的坚守。
妙啊!啸风举杯相碰,这诗里既有三迟’藏缸的惊险,又有王家守摊的传承,该叫《浑源凉粉纪事》!
王老板忽然起身,从柜台取出个布包,里头是本泛黄的族谱:我父亲把这诗稿夹在族谱里——豆香漫过烽火年,铁骨撑天志愈坚。莫道碗中皆市井,分明日月掌中悬。
他声音发颤,现在看来,你们写的诗,倒像是和老爷子隔空唱和了。
此时,屋外狂风肆虐,大雪纷飞,小店里的灯光温柔地笼着众人,墙角的老扁担在光影中轻轻摇晃,仿佛在为这跨越时空的诗章打着节拍。
正是:红琼黄玉白水晶 ,流光溢彩辉映千年古韵;豆灯古街梦里人 ,浅唱低吟神游万里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