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城上空,寒风如刀,引擎嘶吼如垂死巨兽。
一架浑身补丁、无任何标志的铁飞机,如同带头的铁鹞子,引领着五架骨架嶙峋、蒙着灰扑扑帆布的“木飞机”,如同幽灵编队,擦着城北墙头低空掠过,猛地扎进了城中翻滚的硝烟里!
铁飞机驾驶舱,段鹏的指关节捏得发白,攥住那冰凉颤抖的操纵杆,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裂开,盯着下方乱成一锅蚂蚁窝的战场,嘴里唾沫星子混着寒风往外喷:
“他娘的!飞这低,树梢子都刮腚了!鬼子那炮口烟跟放屁似的,咋瞅?!小眼!给老子把招子放亮!狗日的炮到底藏哪旮旯了?!”
右座机枪手小眼,举着望远镜,镜片在硝烟中急速扫过几处腾起炮烟的位置:
“大队长!十字街东边!冒烟冒得最凶那疙瘩!炮弹就是他娘的从那儿钻出来的!”
投弹舱门旁,江岳紧贴着冰冷的舱壁,寒风像鞭子抽在脸上。
他眼神如淬了冰的鹰隼,顺着小眼指的方向,瞬间锁死!
十字街东南方向,半公里外,一片刻意清空的开阔地!
十几门涂着屎黄绿伪装的四一式山炮,正如同发狂的野兽,疯狂喷吐着火舌!
炮口焰在弥漫的硝烟中刺目闪烁!
简易的沙包掩体后,蚂蚁般的鬼子炮兵身影在硝烟中若隐若现,搬运弹药,动作透着刻板的疯狂!
“逮住了!”
江岳的声音穿透呼啸的风声,带着冰碴子般的杀意,
“段鹏!压下去!贴地飞!目标,鬼子炮阵地!小眼,给老子盯死防空机枪!”
“瞧好吧!”
段鹏狞笑一声,猛地一推操纵杆!铁飞机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金属呻吟,机头一沉,如同扑食的秃鹫,朝着那片炮阵地猛扎下去!
“狗日的炮兵!爷爷请你们吃铁花生米!”
地面,鬼子野炮联队阵地。
大队长佐藤大佐,军刀杵地,如同输光了的赌徒,正对着步话机用尽“礼节”嘶吼,声音却因极度的焦虑而扭曲:
“各炮位!加速装填!精确射击!务必为城垣友军提供有效火力支援!压制支那军突击……”
话音未落!
嗡——!!!
刺耳欲裂的引擎轰鸣如同死亡的丧钟,瞬间压过炮声,从头顶狠狠划过!
“敌机!低空敌机!从未见过的型号!”
了望哨的破音尖叫带着魂飞魄散的惊恐!
佐藤大佐猛地抬头,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几架造型怪异、如同巨大昆虫骨架般的飞机,正以骇人的低空姿态,几乎是擦着树梢,猛扑而来!
那狰狞的轮廓在硝烟背景中急速放大!
“八嘎!防空!立即组织防空火力!务必将其击落!”
他竭力维持着“条令”的冰冷腔调,声音却因恐惧而尖锐拔高,每一个“务必”都透着歇斯底里!
几挺九二式重机枪被手忙脚乱地抬起来,曳光弹歪歪扭扭地射向天空,仓促间形成的稀疏火网,如同病弱的蜘蛛网,根本无法覆盖那迅猛俯冲的铁翼!
空中,死亡俯冲!
“小眼!左翼!狗日的机枪冒烟了!给老子掐了它!”
段鹏吼着,飞机剧烈颤抖,高度表指针疯狂下坠,机翼几乎要刮到地面的枯树!
“交给我!”
小眼眼冒凶光,死死扣动机枪扳机!
哒哒哒哒哒——!
灼热的弹链如同火鞭,狠狠抽向地面一挺正在疯狂射击的九二式!
打得掩体沙包泥浆四溅,鬼子射手连同副射手瞬间被撕成血雾!
“大队长!就是现在!”
段鹏的吼声在引擎轰鸣中炸响!
江岳眼神冰冷,心算着风速、俯冲角、速度,右手猛地向下一挥!
“投弹!”
铁飞机腹部一轻!
两颗从鬼子机场缴获、冰冷沉重的航空炸弹,挣脱束缚,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如同死神的投枪,直直砸向炮阵中心那几门正在疯狂咆哮的山炮!
轰!轰——!!!
两声撼天动地的巨响!远比野炮凶猛百倍的火球在阵地中央腾空而起!
两门沉重的四一式山炮连同周围的炮组、堆积的弹药箱,如同纸糊的玩具般被狂暴的冲击波撕碎、抛飞!
钢铁零件和残肢断臂混合着泥土碎石,如同暴雨般泼洒开来!
附近的炮位被震得东倒西歪,炮手惨叫着摔倒在地!
五架木头飞机紧随其后,如同笨拙却悍不畏死的飞蛾,紧贴着浓烟滚滚的阵地掠过!
飞行员都已经是老兵油子,眼神狠辣,看到铁飞机投下的信号烟尘,毫不犹豫地猛踩投弹踏板!
噗!噗!噗!噗!噗!
一个个灌满了粘稠凝固汽油和土制猛火油的粗陶罐子,如同地狱落下的腐烂果实,被笨拙地抛撒下去!
砸在炮位上、弹药堆旁、甚至奔跑的鬼子兵身上!
罐体碎裂!
呼啦——!!!!
妖异炽烈的橘红色火焰如同地狱喷发的熔岩,猛地从碎裂的罐体中爆燃而出!
粘稠的燃烧剂四处飞溅,沾上什么烧什么!
木头炮架!
帆布炮衣!
堆放的弹药箱!
鬼子兵身上的棉质军服!
甚至冰冷的炮管!
火焰如同有生命的毒蛇,疯狂地缠绕、蔓延、爆燃!
“啊——!火!救命!”
“水!快取水!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压倒了炮声!
十几头变成火人的鬼子兵惨叫着满地翻滚,徒劳地拍打,却只让火焰在身上烧得更旺!
浓烈的黑烟冲天而起,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皮肉焦糊味和油脂燃烧的恶臭!
轰轰轰——!
被烈火舔舐的弹药堆终于不堪忍受,殉爆的巨响接二连三!
整个野炮阵地彻底化为一片燃烧、爆炸、浓烟与死亡交织的炼狱!
鬼子的炮火支援,戛然而止!
独立团指挥掩体。
张大彪刚被一发野炮弹震得扑倒在地,啃了一嘴泥。
突然,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砸来的炮弹呼啸声猛地一滞!
“哈哈哈哈!”
张大彪从地上蹦起来,狂笑着,狠狠抹掉嘴上的泥,兴奋得手舞足蹈,
“成了!江大队长把狗日的炮阵地给端了!”
他猛地扑向电话机,一把抓起话筒,用尽力气咆哮:
“现在!没良心炮!给老子狠狠地轰!把城墙给老子炸成粉!一鼓作气!冲进去!”
命令如同点燃了炸药桶!
早已饥渴难耐的工兵分队,推着那“会跑的阎王”小车,在“土坦克”残骸和弹坑的掩护下,再次凶猛地冲向前沿!
咚!咚!咚!
沉闷如地狱丧钟的击发声再次撕裂战场!
巨大的、包裹着八路军滔天怒火的炸药包,带着毁灭的尖啸,一次又一次、精准无比地砸向那段早已被炸得如同破烂筛子、遍布巨大豁口和燃烧残骸的城墙!
轰隆!轰隆!轰隆!
每一次爆炸,都如同巨锤砸在朽木上!
城墙在剧烈的颤抖和呻吟中,砖石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豁口在肉眼可见地疯狂扩大、崩裂、相连!
浓烟与烈火彻底吞噬了整段城墙,将一切化为灼热的废墟!
鬼子的零星抵抗火力,在这持续不断的、不讲理的毁灭性轰击下,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彻底没了声息!
空中。
江岳透过翻腾的浓烟,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那被硬生生撕开、如同巨兽之口的城墙豁口,又瞥了一眼那片仍在熊熊燃烧、彻底死寂的鬼子野炮阵地炼狱。
“段鹏,拉起来!保持高度,绕城侦察!盯死城里,看鬼子还藏着什么后手!”
他的声音依旧冷硬,如同淬火的钢。
段鹏一拉操纵杆,铁飞机挣扎着抬起机头,开始爬升。
穿过硝烟,段鹏突然看到,不远处,一门高射炮,已经撕下了炮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