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一下，看着前方那些因为看到树林、求生欲望驱使下似乎又挤出一点力气加速的鬼子骑兵，眼中寒光一闪：
“不过，在撤之前，老子得把这最后几口‘干粮’都喂给鬼子！不能便宜了这帮畜生！”
说完，他不再与孙德胜多言，直接切换回卡车连的内部频道，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
“全体卡车注意！我是王铁山！听老子命令！”
他的声音透过无线电，清晰地传到每一辆卡车的驾驶室和机枪位：
“孙连长他们要撤了！
咱们的子弹也他娘的不多了！
但是！
在咱们掉头回家之前，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前面这些狗日的！”
他猛吸一口燥热的空气，几乎是吼了出来：
“都给老子把油门踩深一点！
加快速度！
冲上去！
趁着鬼子还没完全钻进那片林子，趁着咱们枪里还有最后几颗子弹！”
“给老子追着他们的屁股！
把这最后一点子弹，全他娘的打光！
能多留下一个是一个！
能多打死一双是一双！
听明白没有？！”
“明白！”
“收到！干他娘的！”
无线电里传来各车驾驶员的怒吼和机枪手亢奋的回应！
命令一下，原本保持着匀速的钢铁洪流，瞬间如同被抽了一鞭子，发动机的轰鸣声陡然变得更加高亢和急促！
二十辆改装卡车，同时开始加速！
沉重的车身在草地上颠簸着，扑向那些已经能看到林荫、自以为看到生机的鬼子骑兵！
距离在迅速拉近！
三百米！两百五十米！两百米！
这个距离，对于德什卡重机枪而言，正是发挥最大威力的最佳射程！
“打！给老子狠狠地打！打光为止！”
王铁山红着眼睛，亲自对着车顶吼道。
“咚咚咚咚——！！！”
他车顶的德什卡率先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剩余的子弹如同泼水般倾泻而出，精准地扫向一股试图加速冲进树林的鬼子骑兵侧翼！瞬间人仰马翻！
其他的卡车也几乎在同时，将最后的弹药毫无保留地射了出去！
“通通通通！”
“咚咚咚！”
一时间，在接近林地的这片区域，德什卡重机枪的怒吼达到了一个空前密集的高潮！
灼热的弹壳如同瀑布般从车顶抛洒下来，叮当作响。
这突如其来的、不计消耗的猛烈打击，给了原本以为快要逃出生天的鬼子残部当头一棒！
冲在最前面、眼看就要踏入林缘的几十个骑兵，瞬间被这最后的金属风暴吞噬，连人带马被打得粉碎，尸体甚至撞在了最外围的树干上！
后续的鬼子惊恐地勒住战马，或者试图绕行，场面再次陷入极度混乱。
王铁山死死盯着前方，直到看见自己车顶的机枪射手猛地一拍枪身，转头对他做了一个“没了”的手势，又看到其他卡车的枪口也相继沉默下来。
他知道，时候到了。
“全体都有！”
他对着送话器，声音带着激战后的沙哑和一丝疲惫，却依旧清晰：
“子弹打光！任务完成！按预定顺序，转向，撤退！”
“嗡——！”
头车率先猛地转向，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后续车辆依次跟随，庞大的钢铁车队，在给予敌人最后、也是最沉重的一击后，毫不留恋地调转车头，将那片即将吞噬残敌的树林，以及里面可能隐藏的未知危险，甩在了身后。
车后，只留下满地狼藉的鬼子尸体、垂死的伤兵、受惊的战马，以及那片在夏日阳光下，仿佛张开了黑暗大口的林地。
当那持续了几个小时的引擎轰鸣声，以及那令人肝胆俱裂的“咚咚”重机枪射击声，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并且逐渐远去时，残存的日军骑兵们，在最初的几秒钟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些人依旧保持着伏低在马背上、拼命鞭打战马的姿势，直到座下同样筋疲力尽的战马因为失去了持续的死亡威胁而本能地放缓了脚步。
一些鬼子茫然地回头，透过被汗水和尘土糊住的眼帘，望向身后那片被死亡笼罩过的原野。
他们看到，那些曾经如同移动堡垒般追杀他们的钢铁卡车，此刻正排着整齐的队列，扬起一路烟尘，朝着来时的方向，头也不回地驶离。
走了？
真的走了？！
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之后，一种近乎虚脱的、劫后余生的感觉，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每一个幸存者的身心。
“走……走了……他们走了……”
一个士兵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天照大神……保佑……”
另一个士兵直接从马背上滑落下来，瘫软在地，双手死死抓着身下被鲜血浸透又晒得半干的泥土，仿佛这样才能确认自己还活着。
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只有一片死寂般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劫后余生的哽咽。
许多人就这么呆呆地坐在或躺在滚烫的地面上，望着湛蓝得有些残酷的天空，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刚才那场持续数小时的追杀彻底抽空。
旅团长黑岩义隆在几名同样狼狈不堪的军官搀扶下，艰难地从马背上滑落。
他的坐骑，一匹曾经神骏的东洋大马，此刻四条腿都在剧烈地颤抖，口鼻间的白沫混合着血丝，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看也是到了极限。
他环顾四周，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一阵阵刺痛。
放眼望去，曾经浩浩荡荡的四千铁骑，如今还能勉强站立在他视线范围内的，稀稀拉拉，不足五百人！
而且个个丢盔弃甲，军装破烂，满面烟尘，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茫然，哪里还有半点帝国精锐骑兵的威风？
更凄惨的是他们的坐骑。
经过长途奔袭、激烈战斗和亡命逃窜，这些宝贵的东洋战马早已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
此刻，绝大多数战马都瘫倒在地，口吐白沫，胸膛剧烈起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能勉强支撑着站立的，放眼整个残兵队伍，竟然连一百匹都凑不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