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堤坝的地龙桩刚竖起第三百根,塞北的急报就像冬天的北风,裹着雪花冲进了金銮殿。李天泽握着冻得发僵的奏报,看着上面“柔然二十万铁骑犯境”的朱砂大字,忽然想起郓城铁匠铺的炉火——此刻他手中的铸铁技术,怕是要从护堤桩变成护城矛了。
“启禀陛下,”吏部尚书王大人颤巍巍地跪下,朝服上的冰碴子簌簌而落,“柔然人索要铁矿三万斤、官盐五千引,否则就要踏平雁门关!”他忽然抬头,浑浊的眼睛盯着李天泽,“而我大魏的铁矿,全在二皇子殿下的盐铁司治下啊!”
殿中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跪倒声,大臣们像被风吹倒的麦茬,齐刷刷伏在地上。“臣等万死!”的呼喊声震得殿角铜铃乱响,却没人敢抬头看龙椅上的皇帝。李天泽注意到,这些人中不乏三皇叔的旧部,此刻正借柔然之威,向他的盐铁司开刀。
“天泽,你怎么说?”李世隆的声音像块冻硬的牛皮,绷得能弹出火星子。李天泽盯着奏报上的“铁矿”二字,忽然想起猫妖的密报:柔然斥候最近在济南府出没,与三皇叔旗下的残存盐商接触频繁。他深吸一口气,上前半步,靴底的铁钉在青砖上刮出刺耳的响:“回父皇,臣等万死——”他忽然提高声音,“不是死在柔然的铁骑下,而是死在自家的盐罐和铁矿里!”
这话像把锋利的冰锥,戳破了殿中凝滞的空气。二皇叔李世璟忽然轻笑,甲胄上的鎏金虎头在烛火下眨了眨眼睛——这是他在战场杀人前的惯常动作。李天泽继续道:“柔然人要铁矿?可他们不知道,我们的铁矿早不是块块生铁,而是能铸地龙桩、造连环弩的精铁!”他展开手中的图纸,“这是臣改良的‘地龙弩’,一根铸铁桩能拆成十支弩箭,射程比寻常弓箭远两丈!”
殿中响起窃窃私语。李天泽知道,这些大臣怕的不是柔然,而是他手中日益壮大的盐铁势力。他忽然转向吏部尚书,目光像淬了冰的箭头:“王大人,您可知,去年您老家河间府的堤坝,用的正是地龙桩?如今柔然人若破了雁门关,第一个被淹的就是河间——您难道想让家乡百姓的救命桩,变成敌人的踏脚石?”
王大人的头低得更深了,帽翅上的积雪落在青砖上,碎成一片狼狈。这时,太子党的户部侍郎突然出列:“殿下虽有巧思,但铸铁耗时耗力,如何能赶在柔然人南下前造出足够兵器?”李天泽早有准备,拍了拍手,狗剩带着两个灰头土脸的匠人进来,手中捧着用油布裹着的物件。“这是臣在铁匠铺试验的‘模铸法’,”他掀开油布,露出整齐码放的弩箭部件,“从前铸一支箭要三天,如今用铁模翻砂,一天能出百支。更妙的是——”他忽然指向匠人手中的铸铁桩,“堤坝用的地龙桩,战时可快速拆解,桩头做箭头,桩身做箭杆,真正是‘平时护堤,战时护民’!”
二皇叔李世璟忽然站起,甲胄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好!”他大步走到李天泽身边,粗糙的手指抚过弩箭的三棱箭头,“比老子当年用的骨箭锋利三倍!陛下,臣请命镇守雁门关,带三万地龙弩兵,让柔然人尝尝咱们大魏的‘铁桩箭’!”
这话像颗炸开的火雷,惊得大臣们纷纷抬头。李天泽注意到,皇帝的目光在李世璟的甲胄和李天泽的图纸之间来回逡巡——这是在权衡军方与皇子的势力平衡。他忽然跪下,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父皇,臣愿将盐铁司的半数铁矿充作军资,同时开放铁匠铺,让百姓都来学模铸法。若柔然人敢踏过雁门关半步,臣等就用他们的战马,给郓城的地龙书院铺一条铁铸的路!”
殿中静得能听见雪花融化的声音。李天泽知道,自己这是把盐铁司和百姓绑在了战车上——百姓学会了模铸法,就成了他最坚实的后盾,也断了某些人想借铁矿要挟的念头。果然,皇帝的脸色缓和下来,目光落在他袖口未及修补的焦斑上:“好。天泽,你兼领军备司,统筹铁矿与兵器铸造。李世璟,你带五万大军北上,记住——”他忽然冷笑,“别让柔然人以为,大魏的铁,只能铸盐引!”
朝会结束后,李天泽刚走到午门,就被一群言官围住。“殿下,”御史中丞赵大人拽住他的衣袖,“铸铁之术传于百姓,若被歹人利用——”李天泽看着赵大人袖口绣着的三皇叔府菊花纹,忽然轻笑:“赵大人,您可知郓城百姓现在把地龙桩叫什么?叫‘皇子铁’。他们说,这铁能护堤,就能护他们的锄头、菜刀,更能护他们的妻儿老小。”他忽然压低声音,“再说了,若真有歹人,难道比柔然的二十万铁骑更可怕?”
雪越下越大,李天泽望着宫墙上的琉璃瓦,忽然想起在铁匠铺时,老匠人说的话:“铁这东西,冷了是死的,热了就是活的。”如今他要让整个大魏都热起来,让每一块铁都带着百姓的温度,无论是铸桩还是铸箭,都是护民的利器。
回到王府,吕嫣然正在院子里教小郡主李天睿辨认模铸图。“殿下,”她递来一杯滚烫的姜茶,“母妃派人送来了外祖当年的《铁经》,里面记载着西域的‘淬火法’,能让铁箭更锋利。”李天泽翻开泛黄的书页,看着上面斑驳的火漆印,忽然想起三皇叔府中未烧尽的账册——那些试图垄断铁矿的人,终究没明白,真正的铁,从来不属于某个人,而是属于所有懂得用它守护百姓的人。
是夜,猫妖带来加急密报:柔然可汗的谋士,正是三皇叔当年在江南养的清客。李天泽摸着案头的地龙弩箭,忽然轻笑,笔尖在地图上的雁门关画了个圈——那里,正是地龙桩铸铁术的第一场实战考验。他知道,当第一支铁箭划破塞北的风雪时,那些喊着“臣等万死”的大臣就会明白:真正的“万死”,不是跪在朝堂上的虚言,而是站在堤坝上、握着实打实的铁器,为百姓挡住风雪的决心。
金銮殿的铜钟敲响子时,李天泽望着窗外自家铁匠铺透出的火光,忽然觉得这漫天大雪不再寒冷。那些在炉火前挥汗的匠人,那些在堤坝上插柳枝的百姓,还有在朝堂上据理力争的自己,此刻都成了大魏这架铁铸机器上的铆钉——任他柔然铁骑如狂风暴雪,也拆不散、砸不烂。
雪地上,狗剩正举着新铸的地龙箭奔跑,箭头划过积雪,留下一道深痕。李天泽忽然想起郓城的春天,当积雪融化,地龙桩下会抽出新的柳芽。而现在,他要让这铁的种子,在塞北的寒风中,也能埋下护民的根。毕竟,在这覆巢之下,只有把自己炼成铁,才能护得身下的土地,长出永不凋零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