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让能见度猛地上升,像淬了银粉的刀刃,左行的瞳孔里倒映出刘闯可怕的模样,他能清晰看见刘闯脖颈处翻卷的皮肉,那些暗红血珠在冷光里凝成细碎的冰晶。
“刘闯!坚持住!”
突击步枪的金属机括在掌心发烫,子弹穿透腐烂躯体的闷响与骨骼碎裂声交织成死亡交响曲,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坚持住’这种自欺欺人的话。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装甲车里飘散的薄荷香,当时他们正在准备突破一栋大厦,救出里面的被困人员,当时刘闯正用军刺削着口香糖包装:“要是我被啃了,您可得瞄准太阳穴,我怕疼.....”
而此时,怕‘疼’的男孩在让他杀了他。
他才22岁啊!
““啊啊啊!队长,杀我了!左行!快杀了我!”
嘶吼声割裂回忆,刘闯满脸是血,吼叫间鲜血从嘴里喷出。
马有金跌跌撞撞冲回来时,正看见那个总把压缩饼干让给孕妇的痞子兵,在被撕扯,不禁泪流满面。
刘闯此刻已经没有了平时打趣的人,让人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左行看到了他眼里的泪,“队长,快杀了我。队长,下辈子我还做你兄弟。队长!你一定要活着——”
左行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里多了一丝坚定,当扳机扣动的震颤沿着枪身传递到虎口,他听见自己灵魂某处轰然崩塌的声音。
他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在几个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的人,倒在了地上,有些晃神,前面出现三具丧尸,可是他却没有力气再将枪抬起来,耳边有马有金的呼喊,似乎在叫他小心,可是他却觉得好像听不见一般。
“小心!”
马有金的尖叫被风声揉碎。三具迷彩服丧尸从阴影中暴起,腐臭指爪距后颈仅剩半寸时,左行身后冒出来一只手,猛地拽住他的后领向后拖,三具穿着迷彩服的丧尸扑了个空。
军靴踹击地面的闷响裹挟着硝烟味,余扬换弹匣的金属撞击声清脆如丧钟,枪火在视网膜残留的残影里,左行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你死了,怎么跟他交代。”
余扬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一样,冷的让人受不了。
左行抹了把脸,只是眼眶还是通红一片。
严格跑了过来,“解决了?”,他们看到了哨塔倾倒,只是没来得及去询问是否解决了领头的丧尸。
“嗯”,余扬神色一凝,枪管抵上严格太阳穴,严格过去时,他嗅到被感染特有的味道,像盛夏暴雨前闷热沼泽里发酵的腐殖质。
“......你疯了!”,严格此时有些应激的抬起枪口指着余扬,在看到自己手臂上的咬痕时,又重重垂下。
肾上腺素飙升到了顶部,他是什么时候被咬的都不知道,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老严!”,左行扑到他身边,后槽牙咬的嘎吱作响,坚毅的男人经受了队友死亡,如今好友也要离开的打击,不禁流下了泪,死咬着嘴唇不让哭声溢出。
“干什么呢,小声点啊,别让我队里的人听见,早死晚死都是死,我的命就到这儿了!余队长,对不住了,把你和你的队友牵扯了进来”,这个络腮胡汉子抹了把脸,声音沙哑却坚定,“只是,余队长,我可不能在这里倒下,在变异之前,我还要杀他妈几百个丧尸,给兄弟给家人报仇!”
左行抓住他的手,“老严!我和你一起!”
严格突然咧嘴笑了,犬齿在月光下闪着寒光:“记得那年咱们端掉一窝制作毒品的作坊,你说要给我申请个带花园的军功章?”,匕首划开小臂的瞬间,黑血涌出时竟带着细小的气泡,“我还能感觉到疼,现在花园里得多埋几个丧尸脑袋才够本。”
余扬的枪管还带着余温,他盯着严格手臂上已经泛青的咬痕,收起了枪,“感觉不舒服就说。”
“知道了”,严格回道。
当他感觉到不舒服,那就会是变异的前兆,是死亡的警钟。
“迅速从广播下面撤离!”,郑一闻的警告混着键盘敲击的声。
突然,广播里响起一个独特的哨声,某种超越人类听觉阈值的声波刺穿耳膜,所有丧尸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直,出现了诡异的凝滞,就像被按下暂停键的恐怖片。
然后,所有丧尸突然齐刷刷转向广播所在的位置,腐烂的声带挤出高频颤音,像是万千生锈齿轮在相互碾磨,听得人头皮发麻。
余扬冲着联络器里喊,“郑一闻,你们现在在哪儿!”
“队长,另外一个哨声就在指挥部,丧尸袭击了指挥部,我们已经在往后撤”,郑一闻的通讯在刚才被干扰了,因此并不知道方寸已经遇害的事情。
老马的声音从联络器里传出,“我们会撤到食堂,将群众从食堂往后撤,哨声会吸引丧尸,你们尽快过来!”
余扬看向拼命往广播的地方走的丧尸,以及满地士兵的残骸,脑海里闪过一个疯狂念头,“不,不撤退。”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都看向余扬。
余扬接着说:“我们开车出去,利用哨声把它们带到来支援的军队的位置,让他们准备好围剿行为。”
人类面对丧尸从来都是一退再退,尽量避免战争和正面冲突,余扬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有些太过于天方夜谭了。
可下一秒,众人的心里热血沸腾。
少说也有几千只的丧尸,竟然想要将他们都围剿干净,就像和敌人作战一般,最终取得胜利。
这种胜利,在末日以来都不曾见过,太过珍贵,也太过激励人心。
左行踌躇道:“这么多丧尸,仅凭一辆车根本抵挡不住,”
另外一个队长说:“那么多丧尸怎么引,分分钟给你生吞活剥喽。”
何止抵挡不住,只要让丧尸们靠近车辆,它们就能把车给掀了,并且谁都无法保证他们此去不会死亡。
这是用他们的命,去赌丧尸的死啊!
余扬并不打算浪费口舌去跟他们解释,他冲着联络器说道:“郑一闻,等会儿把哨声接到车载电台上。”
郑一闻只停顿了一秒,“明白队长,我会通知军队让他们在原地待命,等你们过去。”
余扬带上了九队的队员,余光扫到严格,说:“不是要报仇吗,车上还有座位。”
严格爽朗的大笑了一声,用力拍了两下余扬的后背,半点没有已经被感染的自觉,“余队,你说的不错,我是一定要跟着你去的,能杀几个是几个!”
他这个样子,让余扬一时有点他其实没有快死了的错觉。
左行和马有金也要前往,严格对他说:“把那个东西带上!”
“你......”,左行的话音戛然而止,“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