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瞬间全部集中到了太瑞贤身上。他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激愤的金司令、陆南、乔然,扫过一脸“大义凛然”的张远山,扫过神色忧虑的陈老,扫过那些眼神闪烁、明显被“生存压力”压倒了仇恨的中间派。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他的决定。
太瑞贤的手指停止了敲击桌面。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八队的血,不会白流。每一个为北城牺牲的英魂,北城都不会忘记。”
他先定下了基调,安抚了金、乔等人激愤的情绪。
“但是,”他话锋一转,锐利的目光直视张远山,“合作,不是无原则的妥协,更不是引狼入室!蜀中韩亦煊,其心难测。他此次出手,目的绝不单纯。二十支抗体,兹事体大,绝不可轻易允诺。”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权衡每一个字的分量:“乔然将军带来的甘肃前线情报,确实触目惊心。西线压力剧增,我们需要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一点,毋庸置疑。”
听到这里,张远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金司令和乔然则脸色一白。
“所以,”太瑞贤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坚定和沉重,“我提议,对张部长的提议进行表决。同意与蜀中在严格限定条件下,包括但不限于:抗体交付数量减半为十五支,分批次交付并接受严格监督;韩亦煊团队在北城期间活动范围受到严格限制,全程由我方最强安保力量监视;合作仅限于特定军事行动和有限技术交流,不涉及核心机密;蜀中必须公开销毁其圈养的、具有不可控风险的畸变体样本等,进行接触并尝试建立初步合作关系的,请举手。”
他将张远山的草案做了大幅度的、极其严苛的修改,大大压缩了蜀中的利益空间,并设置了重重枷锁。
会议室内再次陷入死寂。几秒钟后,张远山第一个举起了手,脸上重新挂起微笑,仿佛早就预料到会有妥协。
接着,陈老犹豫了一下,也缓缓举起了手,他看重的是技术交流的可能性,以及太瑞贤设置的严格限制。
随后,赵总工、王部长等几位中间派,在互相交换了眼神后,也陆续举起了手。负责基地后勤的包主任低声道:“生存是第一位的,有总比没有好,有限合作总比多一个死敌强。”
李首长脸色铁青,但看到举手的已经接近半数,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举手也没有反对,选择了弃权。
金司令猛地看向太瑞贤。太瑞贤面无表情,但眼神深处有着深深的无奈和沉重。最终,太瑞贤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作为轮值主席,他必须尊重表决结果,即使这结果让他心如刀绞。
他深知,这举手,不仅代表着对协议的妥协,更是在那些牺牲的英灵心上,又划下了一道伤痕。
“司令!”乔然痛苦地低吼一声,猛地站起来,双眼通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无法相信,连太司令都妥协了!
“老乔!”金司令死死拉住陆南的手臂,他对着乔然,也像是在对自己嘶哑地说,“大局…大局为重…”
一直沉默的陆南睁开眼睛,他的眼前仿佛闪过了一段永远无法忘怀的记忆,那是末日爆发的那一天,他孤立无援,身边没有司机更没有警卫兵,通讯用不了,被丧尸围困在家中等死。是姜家大哥姜楚珩破窗而来,告诉他要活下去,为了让他撤退,甚至用生命替他阻拦了丧尸。
姜楚珩是年轻一代里唯一能和他放在一起的人,所有人都说,他们两个是竞争对手,亦是并肩前行的队友,事实上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多亲近,不过点头之交,就连姜楚珩死前那一段话,他都无法完全理解其含义。
不知为何,他最近常常想起姜楚珩,夜里总会梦见他在说话,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只知道,那样的赤忱,他不曾拥有,也很少在别人身上看到。
陆南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举起了手。
“乔然将军,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总要为了活着的人而努力,这也是姜家,死去的人,以及所有活着的人的期盼。”
最终,赞成票达到了多数。
“决议通过。”太瑞贤的声音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责成张远山部长牵头,李部长、陈老协助,组成谈判小组,严格按照我提出的限制条件,与蜀中方面进行最终协议的磋商。同时,立刻以‘庆祝合作、共商人类未来’的名义,向所有我们已知的、具有一定实力的幸存者基地和组织发出邀请,请他们的首领或代表,于韩亦煊访问期间,齐聚北城!
我们要让所有人看看,北城有海纳百川的气魄,更有主导人类联合抗敌的决心!”
这最后一招,既是将计就计,利用蜀中来访扩大北城影响力,也是引入多方势力,对蜀中形成潜在的制衡。
会议在一种极其压抑和复杂的气氛中结束。金司令拂袖而去,乔然将军重重地冷哼一声,摔门而出。陆南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天花板陷入了沉思。张远山则带着难以抑制的得意,开始与陈老等人低声商议细节。
第二天,决议的消息传了出去,就像冰冷的钢针,刺穿了姜楚星刚刚愈合一点的伤疤。
他没有去质问任何人,也没有像乔然那样暴怒。他只是沉默地离开了宿舍,消失在了北城寒冷的夜色中。
金发财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冰冷的月光洒在北城基地后方一片肃穆的区域——烈士陵园。在最深处,有一片特殊的区域,树立着数百块没有遗骸、只有名字和简单事迹的墓碑。
里面有第八特遣队的衣冠冢,最前面的一块,是姜家的。
姜楚星就静静地坐在姜家的墓碑前,背靠着冰冷的石碑,仰着头,望着格外清冷的月亮。
他换下了军装常服,穿着一身黑色的训练服,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他手里拿着一个扁扁的军用水壶,里面装的显然不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