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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悬停在半空,凝固成要命的冰棱。

杜甫指着空无一物的雨幕嘶吼:“铁弦!剐心的后世魔音!”

我拖着琉璃化的右臂,皮肤下三星堆金纹如活蛇游走。

怀里的霓裳玉板突然搏动——像尸山鬼龙的心跳。

“剐了我……取骨听音……”张野狐在背上咳着血沫,“华清宫…龙在尸上舞……”

追兵火把逼近时,整片坊墙突然向内坍缩。

时空裂缝吞噬追兵的惨叫中,我右臂金纹炸出青铜光索。

斗篷人第一次在雨幕中后退半步,腰牌幽光闪烁:Δt=0。

冰冷的雨丝砸在脸上,像无数细密的针。张野狐在我背上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分量,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带着破风箱漏气的“嗬嗬”声,滚烫的额头隔着湿透的衣料烙着我的脊背。杜甫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我左侧,整个人缩着,肩膀佝偻得像背负着无形的巨石。雨水顺着他花白散乱的鬓角淌下,冲刷着脸上尚未干涸的泥污,更显出那份死灰般的惨白。

“弦……”他喉咙里挤出气音,干裂的嘴唇哆嗦着,眼神空茫地扫过雨幕,又猛地抬起手死死捂住耳朵,“弦……好利的弦……刮!刮骨头!”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破雨声。

我心头一紧,左手下意识去扶他胳膊。指尖触到他冰冷的皮肤,他猛地一颤,像受惊的野兽般甩开我的手,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前方雨幕深处,瞳孔里映不出任何东西,只有一片撕裂他灵魂的幻象:“铁骨……森森的……弦如刀丛!后世音律!剐剐剐剐人心啊!”那嘶喊带着泣血的绝望,每一个“剐”字都像生锈的锯子在我神经上来回拉扯。

视网膜边缘,猩红的系统警告纹丝不动,如同刻在视野里的死刑判决书:

【宿命修正程序启动!因果律反噬锁定:张野狐!坐标:西市刑场!倒计时:11时辰!清理程序(次级)已部署!】

右臂!那该死的、被诅咒的右臂!从手肘到指尖,覆盖着一层死气沉沉的灰白琉璃,冰冷、坚硬,像套着一段粗糙的石膏模型。每一次迈步,每一次颠簸,都让这段“异物”与血肉相连的边界处传来撕裂般的胀痛。更可怕的是皮肤下——那些青铜熔铸般的三星堆神树纹路!它们不再是安静的烙印,而是在琉璃层下疯狂地搏动、蔓延,如同无数饥饿的活体根须,贪婪地向上侵蚀着我的肩头,向锁骨方向探出冰冷的触角。每一次心跳,都带动这些金色的脉络鼓胀、收缩,带来持续不断的灼烫感,仿佛有熔化的铜汁在皮肉下缓慢流淌,烧灼着神经。

头顶,一滴本该落下的雨珠,诡异地悬停在半空,晶莹剔透,纹丝不动。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仿佛时间在这一小片区域被无形的力量短暂冻结。下一瞬,它们又猛地加速坠落,轨迹却扭曲成螺旋状,砸在泥泞中,发出沉闷怪异的“噗嗤”声。墙角浓重的阴影,蠕动了一下,像蛰伏的活物被惊扰。

眼角余光,高处某处残破的檐角,一点幽微的、冰冷的蓝光一闪而逝。腰牌的形状,那个该死的符号——Δt=0。斗篷人。它还在看。像秃鹫盯着垂死的猎物,沉默,精确,记录着每一分崩溃的进程。

“在那!马蹄印!往东了!”粗嘎的吼声穿透雨幕,带着猎犬般的兴奋。

“仔细搜!将军要活的!那弹琵琶的烂货和写歪诗的酸丁,一个都别放过!”另一个声音更近,像钝刀刮过骨头。

犬吠声狂躁起来,混合着沉重的脚步声和铁甲摩擦的“铿锵”声,从后方和右侧包抄过来。火把的光晕在密集的雨线中晕染开,如同鬼魅猩红的独眼,贪婪地舔舐着这片废弃仓廪廪区域残破的轮廓。安禄山的爪牙!比预想的更快,像嗅到血腥的鬣狗。

“这边!”我喉咙里挤出低吼,声音干涩沙哑。左手猛地发力,几乎是拖着失魂的杜甫向左侧一条更狭窄的、堆满腐烂木料和破陶瓮的夹道冲去。动作牵动右臂,琉璃部分内部立刻爆出一连串细微却清晰的“咔咔”声,像冰层在内部炸裂!剧痛如电,瞬间窜上肩胛骨下的三星堆烙印,灼热得让我眼前发黑。

“呃……”杜甫被我拽得一个趔趄,身体僵硬地扑向一堆朽木。他双手撑地,抬起头,雨水冲刷着他茫然的脸,脖颈间那墨色的毒纹像活蛇般疯狂扭动搏动。“崴…崴兄…弦…又响了…它在剐…”他眼神涣散,语无伦次。

没时间了!追兵的脚步声近在咫尺,火把的光已经能照亮夹道口涌动的雨帘!

“老杜!闭眼!低头!”我嘶声命令,同时左脚闪电般勾起一根横在地上的、碗口粗的朽烂房梁,用尽全身力气向右后方追兵逼近的方向猛踹出去!

“轰隆——哗啦!”

腐朽的木头在空中就解体了大半,化作一片夹杂着碎木、泥浆和破陶片的“霰弹”,劈头盖脸砸向冲在最前的两个叛军!惨叫声和怒骂声瞬间被淹没在木石撞击的噪音里。

“游龙锁!”低喝在喉间滚动。左臂肌肉贲张,缠绕腕间的精钢锁链毒蛇般甩出!“呛啷!”链刃的锯齿精准地咬住一个因躲避“霰弹”而落单的叛军脖颈!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我手腕猛地一旋、一绞!霍家拳的阴狠劲力瞬间爆发!

“喀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被雨声吞噬。那叛军连哼都没哼出一声,身体软软瘫倒,颈骨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锁链回收,带起一溜儿血珠,瞬间被雨水冲淡。

“点子扎手!放箭!放……”另一个叛军的嘶吼戛然而止!

噗嗤!噗嗤!噗嗤!

三支力道强劲的弩矢几乎不分先后,狠狠钉在他和旁边同伴的胸腹要害!强劲的力道带着他们的尸体向后踉跄几步,才沉重地扑倒在泥水里,血水迅速洇开。

“废物!别他娘的挤!”后面涌上来的追兵被尸体绊倒,怒骂和推搡声乱成一团。是误伤?还是这帮亡命徒根本不在乎自己人的死活?

这混乱只争取了不到两个呼吸的喘息!更多的火把和身影从夹道两侧的缺口涌来!

“跑!”我左手再次粗暴地拽起几乎瘫软的杜甫,同时将背上轻飘飘的张野狐向上颠了颠,咬紧牙关向仓廪廪深处那片更浓重的黑暗亡命冲去!右臂每一次甩动,都像拖着一块沉重的墓碑,琉璃与血肉摩擦的剧痛和三星堆纹路灼烫的搏动交织成一首折磨的交响。

“嗬……崴……崴……”张野狐在我背上突然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微弱而模糊的呼唤,像溺水者最后的挣扎。几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颈侧,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撑住!”我低吼,脚下丝毫不敢停顿。

“……华清……宫……”他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从肺腑深处咳出来的血块,“……龙……龙在尸上……舞……嗬……”他猛地一阵剧烈呛咳,身体在我背上剧烈痉挛,仿佛要把内脏都咳出来,“……剐……剐了我……取骨……听音……他们……要听那……那亡国之音……”

亡国之音!《隐龙霓裳》!他昏迷前的嘶嚎和玉板灌输的恐怖景象瞬间在我脑中炸开——骊山华清宫废墟深处,那盘踞在如山尸骸颅骨上、由亿万惨绿鬼眼组成的“龙”影!它渴望这血肉谱写的魔音!

一股冰冷的恶寒瞬间攫住心脏!

“别说了!省点力气!”我厉声打断他,心却沉入无底冰窟。怀里的霓裳玉板残片猛地一震!不是之前的冰冷死寂,而是一次沉重、粘腻、带着某种邪恶生命力的搏动!紧贴胸膛的皮肤瞬间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仿佛……仿佛那尸山鬼龙的心跳,隔着时空和距离,在我胸腔里共鸣!

【警告!检测到高维污染源强烈共鸣!时空稳定性持续恶化!物理法则侵蚀风险:87%!】系统提示陡然变得急促尖锐,猩红的字体几乎要灼穿视网膜!

嗡——

一声低沉却震得人头皮发麻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响起,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又像来自扭曲的虚空。头顶的雨幕猛地一滞!成千上万颗雨滴,瞬间悬停在半空中,晶莹剔透,如同凝固的冰棱!时间在这一刻被粗暴地按下了暂停键!

“天…天罚?!”一个追兵惊恐的嚎叫撕裂了这诡异的寂静。

轰隆隆——!

不是雷声!是我们左侧,一大片倚靠着废弃染坊主屋的夯土坊墙,毫无征兆地向内坍缩!不是垮塌,是坍缩!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大的手狠狠捏爆!砖石、木梁、瓦片在无声的巨力下瞬间被挤压、粉碎、湮灭!一个边缘光滑、直径足有丈许的漆黑圆形豁口凭空出现!浑浊的雨水疯狂倒灌进去,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仿佛连声音都被那纯粹的黑暗吞噬殆尽!

两个冲得太近的叛军收势不及,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那蠕动的黑暗边缘瞬间吞噬,如同被巨兽一口吞没!

【物理法则侵蚀点爆发!绝对规避!】系统的尖叫几乎刺穿耳膜!

时空在崩溃!琵琶坊能量风暴残留的毒瘤,正以我们为中心,绽放出致命的死亡之花!

“后撤!后撤!”叛军小头目肝胆俱裂的咆哮响起,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火把光晕乱晃,人影惊恐后退。

就是现在!唯一的生路!

“走!”我一声暴喝,左手死死抓住杜甫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拖着他向那刚刚被无形之力“挖”出的、通向染坊后院的、边缘还残留着空间撕裂痕迹的缺口冲去!右臂的沉重和灼痛被求生的本能暂时压过!

脚下地面猛地一软!粘稠的泥浆突然失去了承托力,如同沼泽般要将我们陷进去!

“呃啊!”杜甫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向下沉去!

千钧一发!我左脚狠狠蹬在身旁一根半埋入土的石桩上借力,右臂——那条被诅咒的、如同累赘的琉璃石臂——下意识地、不顾一切地挥出,本能地想要撑住杜甫下沉的身体!

就在琉璃手臂即将触碰到杜甫后背的刹那——

嗡!

皮肤下,那些疯狂搏动的三星堆金色纹路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金光穿透了灰白的琉璃层,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熔岩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无数道细密的、纯粹由金色光芒构成的“根须”猛地刺破琉璃皮肤,激射而出!

它们不再是皮肤下的脉络,而是化作了有若实质的青铜光索!带着古老、蛮荒、充满镇压气息的狂暴能量,狠狠抽向那片还在轻微扭曲蠕动的、吞噬了两个叛军的空间裂缝!

“噼啪——滋啦——!”

刺耳的、仿佛能量剧烈对撞湮灭的爆鸣声炸响!金光与那片蠕动的黑暗狠狠撞在一起!狂暴的气流以碰撞点为中心猛地炸开!带着灼热的气息和浓重的焦糊味!

那片刚刚吞噬了生命的黑暗区域,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的伤口,剧烈地扭曲、收缩了一下!边缘的光芒瞬间变得极不稳定,明灭闪烁!

就在这金光爆闪、空间裂缝剧烈波动的同一瞬间!

眼角的余光捕捉到!

十丈外,那片被凝固雨滴笼罩的雨幕边缘,一个模糊的斗篷身影,正立于一道由扭曲光线构成的、近乎透明的“雾梯”之上。它似乎正准备抬手记录眼前这空间湮灭的一幕。

然而,当三星堆金纹化作的狂暴青铜光索狠狠抽打在空间裂缝上、引发剧烈能量对冲的刹那——

那斗篷身影的动作,第一次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近乎本能的凝滞!

它脚下那道虚幻的“雾梯”,随着空间裂缝的剧烈波动,明显地扭曲、震颤了一下!

它似乎……被这来自“本土”的、完全出乎意料的、充满蛮荒气息的能量冲击干扰了!

那冰冷的、仿佛亘古不变的观察姿态,第一次被打破!

斗篷下,那点代表 Δt=0 的幽蓝腰牌光芒,急促地闪烁了两次,如同精密仪器遭遇了计划外的强干扰信号。

仅仅一瞬。

下一刻,空间裂缝在青铜光索的能量冲击下,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猛地向内坍缩、消失!只留下地面上一个边缘焦黑、冒着丝丝白气的巨大不规则坑洞,以及坑洞旁两滩迅速被雨水冲淡的人形污迹。

爆裂的青铜光索也耗尽了力量,化作漫天细碎的金色光点,如同燃烧后的余烬,迅速湮灭在冰冷的雨水中。

右臂传来一阵被彻底抽空的虚脱感,紧随而来的是骨骼寸断般的剧痛!琉璃皮肤上被光索刺破的地方,没有流血,只有几缕焦黑的痕迹和淡淡的青烟。三星堆的纹路黯淡下去,沉入皮肤深处,灼痛感却丝毫未减。

“咳……咳咳……”背上的张野狐再次咳出血沫,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杜甫被我半拖半抱着,眼神依旧空洞,身体筛糠般抖着,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破碎的音节:“光……金……树……碎了……”

我喘着粗气,左臂肌肉因过度发力而突突直跳,强行压下右臂传来的崩溃感和全身的虚脱,目光死死锁住十丈外雨幕中那道模糊的斗篷身影。

它静静地立在扭曲的雾梯上,幽蓝的腰牌光芒已恢复平稳,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凝滞和干扰从未发生。

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这冰冷的观察者,并非无懈可击。这片古老而苦难的土地,它自身孕育的、挣扎的、如同野草般顽强的东西,哪怕源自诅咒,也能让它为之侧目!

雨,更冷了。

我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搀扶着神志不清的杜甫,背着气若游丝的张野狐,一步一步,踩过泥泞和焦黑的坑洞,踏进那座散发着刺鼻染料腐败气息的废弃染坊后院。

斗篷人幽蓝的腰牌光芒在雨幕中沉默地闪烁,如同一只永不疲倦的眼睛。

西南方,骊山庞大而狰狞的轮廓,在晦暗的天光下,于重重雨幕之后,无声地匍匐着。

冰冷的泥浆瞬间裹住脚踝,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腐败染料沉淀的滑腻触感。染坊后院如同一个巨大的、被雨水灌满的伤口。倾倒碎裂的巨大陶缸像怪兽的残骸,散落一地,赤、靛、黄、绿……早已褪色腐败的矿物粉末被雨水冲刷出来,在泥地上晕染开大片大片诡异狰狞的色块,如同泼洒的污血,散发着刺鼻的矿物腥气与植物腐烂的混合怪味,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

张野狐在我背上猛地一抽,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濒死的“嗬嗬”声,滚烫的额头重重砸在我的后颈窝。杜甫被我半拖半拽,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向前扑倒,“噗通”一声砸进一个积满污水的浅坑里。浑浊的水花溅起,糊了他满头满脸。

“老杜!”我低吼,左手猛地发力将他从泥水里捞起。他呛咳着,吐出带着腐味的泥浆水,眼神依旧涣散,但似乎被这冰冷的刺激唤回了一丝意识,茫然地环顾四周。当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倾倒的染缸、满地斑斓的污秽时,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看到了比铁骨刀弦更可怕的景象。

“血……五色血……”他嘶哑地呜咽着,双手胡乱地抓挠着自己的脸,“……鬼工调色……剥皮染布!后世……后世之艺……亦如此酷烈乎?!”新的幻象在他精神污染的地狱里滋生,将染坊的破败景象扭曲成了更骇人的酷刑场。脖颈间的墨色毒纹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疯狂搏动,如同活物。

【锚点精神污染深度:90%!认知崩坏风险:高危!】系统警告冰冷地闪烁。

“闭嘴!是染料!”我粗暴地打断他破碎的呓语,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显得异常嘶哑。顾不上安抚,我必须立刻找到藏身之处!追兵的喧哗声、犬吠声、撞门声,如同涨潮的海浪,狠狠拍打着染坊那摇摇欲坠的前门!

“哐!哐哐!”厚重的木门在撞击下呻吟着,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火把的光透过门缝,将晃动的、狰狞的人影投射在对面布满霉斑的墙壁上,如同皮影戏里的厉鬼。

“里面!就在里面!”

“撞开!将军有令,死活不论!”

“放狗!嗅出他们!”

绝望像冰冷的铁箍,死死勒紧心脏。前门将破,后院无路!我的目光如鹰隼隼般扫过这片死亡泥沼。右侧,一排半塌的晾布架斜插在泥水里,如同巨兽折断的肋骨。后面……后面似乎有个低矮的、用夯土和乱石草草垒砌的棚子?可能是堆放柴草或废弃工具的地方!

“这边!”我低吼,几乎是拖着杜甫,踩着深及小腿、冰冷滑腻的泥浆,踉跄着冲向那个低矮的棚口。右臂的琉璃部分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摆动都牵扯着肩胛骨下那个如同熔炉核心的三星堆烙印,灼痛深入骨髓。皮肤下的金色纹路因全力奔逃而疯狂搏动、延伸,已经爬满了整个右肩,甚至向锁骨和胸口蔓延,像无数条烧红的金线在皮肉下烙下诅咒。

就在我们即将冲入棚口的刹那——

“嗷呜——!”

一声凶戾到极致的犬吠炸响!一条体型硕大、毛色肮脏的獒犬,竟不知何时从侧面一处倒塌的院墙缺口悄无声息地潜了进来!它双眼赤红,涎水混着雨水从獠牙间滴落,后腿在泥地中猛地一蹬,化作一道腥风,直扑向行动最迟缓的杜甫后心!速度之快,远超寻常猛犬!

“小心!”我瞳孔骤缩!左手链刃本能地甩出,但距离太近,杜甫就在我身侧!链刃的轨迹会先撕开杜甫的身体!

电光石火间,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右臂——那条被诅咒的、几乎被琉璃和灼痛吞噬的右臂——猛地向后横抡!不是攻击,是纯粹的格挡!用这截坚硬的、非人的“石柱”,去硬撼那扑来的獠牙!

砰!

咔嚓!

沉闷的撞击声和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同时响起!

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撞在琉璃化的右臂上!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整条手臂瞬间麻木,紧接着是排山倒海的剧痛!那獒犬惨嚎一声,獠牙撞在坚逾金石的琉璃臂骨上,当场崩断了几颗!巨大的头颅被反震之力撞得偏向一旁。

但它凶性不减,前爪带着腥风,狠狠抓向我的面门!利爪撕裂雨幕!

“滚!”喉咙里炸开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左拳后发先至!霍家拳“惊雷锤”的寸劲在极短距离内爆发!没有花哨,只有纯粹的、毁灭性的力量!

咚!

拳头精准地砸在獒犬的耳后!沉闷的骨碎声中,那庞大的身躯如同破麻袋般横飞出去,重重砸在泥水里,抽搐了几下,不动了。污浊的血水迅速从它口鼻眼耳中渗出。

代价是惨烈的。右臂琉璃部分传来密集如爆豆般的“咔咔”脆响!蛛网般的裂纹瞬间爬满了灰白的表面!皮肤下,三星堆的金色纹路如同被激怒的熔岩,疯狂扭动、搏动,金光刺透裂纹和湿透的衣袖!灼痛感飙升,几乎要将整条手臂从意识里烧掉!

【右臂结构受损!三星堆印记能量溢出!物理法则侵蚀风险:89%!警告!能量场过载!】系统的警报尖啸几乎撕裂脑仁。

“呃!”我闷哼一声,踉跄后退一步,眼前阵阵发黑。左手抓住几乎吓傻的杜甫,一头撞进那低矮的柴棚!

棚内弥漫着浓重的霉味、朽木味和残余的染料气息。空间狭窄,堆满了破烂的竹筐、断裂的耙子、腐朽的柴草,勉强能容身。黑暗粘稠如墨。

刚把杜甫塞到角落,背上的张野狐猛地一阵剧烈痉挛,如同垂死的鱼被扔上岸。

“崴……崴……”他枯爪般的手死死抓住我肩头的衣服,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抠进皮肉。滚烫的气息喷在我耳后,带着浓烈的血腥和一种……内脏腐烂般的甜腥味。

“张大家?”我心中一沉,将他轻轻放下,让他靠着冰冷的土墙。棚外,撞门声、叫骂声、犬吠声(还有其他狗!)已近在咫尺!火把的光亮在棚口晃动。

张野狐费力地睁开浑浊的眼,瞳孔在黑暗中放得极大,里面是深不见底的恐惧和一种……诡异的、回光返照般的清明。他死死盯着我,仿佛要穿透我的灵魂,看到我身后那无尽的恐怖。

“听……”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听……弦……”他猛地抬手,枯瘦颤抖的手指,竟笔直地指向我那条布满裂纹、兀自散发着微弱金光的琉璃右臂!“……尸阵……弦……在……在跳……你的……你的骨头……在响……”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

“什……什么弦?”我下意识地看向自己那条如同碎裂瓷器般的右臂。裂纹深处,那搏动着的、熔岩般的金色纹路……它们搏动的频率……那感觉……

张野狐没有回答,他猛地咳出一大口浓稠的黑血,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眼神却愈发疯狂和清醒。他伸出另一只手,枯爪般的手指死死抠进身下冰冷的、混杂着染料粉末的泥土里,仿佛那是连接地狱的媒介。

“华清……宫……”他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像从地狱深处挤出来的诅咒,“……尸山……垒……垒起来的……龙……盘着……鬼眼……亿万……鬼眼……在看你……”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如同夜枭啼哭,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甚至盖过了棚外的喧嚣!

“……它在……在听!听你的骨头!听你……皮下的……弦!”他猛地抬起头,那张被血污和疯狂扭曲的脸在棚口透入的微弱火光下如同厉鬼,“……它饿!饿了一千年!它要……要新鲜的血肉……要……要骨头发出的……新曲子!!”他的目光死死锁定我,又仿佛透过我,看到了骊山的方向。

“……崴……你逃不掉……”他最后的力气耗尽,身体如同泄气的皮囊般瘫软下去,只有那双疯狂的眼睛还死死圆睁着,瞳孔倒映着棚顶的黑暗,仿佛要将那尸山鬼龙的影像烙印进去,“……它会剥开你……剐剐了你……取你的骨……听……听那后世……敲打你骨头……发出的……回……回响……嗬……”

话音戛然而止。他的头歪向一边,圆睁的双目空洞地对着棚顶,嘴角残留着黑血和一丝凝固的、疯狂的笑意。气息断绝。

取骨听音!

剐了我……取骨听音……

张野狐临终的嘶嚎,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我的脑髓!怀里的霓裳玉板残片猛地一震!这一次不再是沉重的搏动,而是发出一声极其尖锐、短促的嗡鸣!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琴弦被猛地拨动!

嗡——!

这声音并非来自物质世界,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尖锐!冰冷!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穿透力!

嗡鸣响起的瞬间!

整个柴棚内,不,是整个后院的空间,猛地一颤!

哗啦!

棚顶一根腐朽的横梁毫无征兆地断裂,裹挟着尘土和碎瓦砸落下来!我猛地将失神的杜甫扑倒在地,沉重的朽木擦着后背砸在旁边的烂筐上,碎屑纷飞!

但这仅仅是开始!

棚外!

“啊——!!!”

“鬼!鬼啊!!”

惊恐到变调的惨叫声骤然爆发!比之前的追捕喧嚣更加凄厉、绝望!

我猛地抬头,透过棚口的缝隙向外望去——

地狱般的景象撞入眼帘!

刚才被我一拳击毙的那条獒犬的尸体,此刻正诡异地悬浮在离地三尺的半空中!它原本被血水浸透的肮脏皮毛,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瘪、失去所有光泽!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内部疯狂地抽干它的血肉精髓!

而离它尸体最近的两个叛军士兵,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球暴凸!他们的皮肤同样在迅速失去血色,变得灰白干枯!更恐怖的是,他们的身体轮廓,在雨中……在变得模糊!仿佛正在被无形的橡皮擦,一点点地从这方天地间抹去!

嗡——!

玉板那尖锐的弦鸣再次在灵魂深处震颤!

这一次,伴随着弦鸣,后院中那些倾倒在地、积满污水的巨大染缸碎片,竟然……开始发光!不是反射的火光,而是从内部透出的、微弱却冰冷的惨绿色幽光!如同无数只沉睡的鬼眼,在污浊的雨水下,缓缓睁开!

“弦……尸阵的弦……在响……” 张野狐临终的呓语如同幽灵的回声,在耳边萦绕。

砰!哐当!

染坊那厚重的前门,终于被彻底撞开!木屑纷飞!一大群举着火把、面目狰狞的叛军士兵涌了进来!

但当他们冲进后院,看到这悬浮的干尸、正在“消失”的同伴、以及那散发着惨绿幽光的染缸碎片时,所有的凶悍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

“妖……妖法!”

“鬼!是琵琶坊的恶鬼索命来了!”

“跑啊——!”

惊恐的浪潮瞬间冲垮了他们的阵型。有人转身想逃,但脚下粘稠的泥浆仿佛变成了活物,死死缠住他们的腿!有人胡乱地挥舞着兵器,砍向那悬浮的狗尸,刀锋却如同划过空气,毫无阻碍地穿透!只激起一圈圈惨绿光芒的涟漪。

嗡——!

第三声弦鸣!

这一次,伴随着弦鸣,后院中央那片被污水和染料覆盖的泥沼地面,猛地向下塌陷出一个边缘光滑的深坑!坑底不是泥土,而是……纯粹的、蠕动的黑暗!与之前吞噬叛军的裂缝一模一样!一股强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力骤然爆发!

“不——!”

“救命!”

离坑洞最近的几个叛军惨叫着,被那无形的巨力拉扯着,双脚离地,如同被卷入漩涡的落叶,翻滚着坠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他们的惨叫声在坠入黑暗的瞬间,戛然而止!

吞噬!

那黑暗的坑洞如同贪婪的胃袋,瞬间消化了所有落入其中的生命。

“嗬…嗬…”角落里,杜甫蜷缩着身体,双手死死捂着耳朵,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他双眼紧闭,但眼皮下眼球却在疯狂地转动,仿佛在承受着比眼前景象更可怕的颅内风暴。“弦…弦断了…血…血顺着弦流…流到…铁骨上…”他破碎的呓语带着极致的恐惧,“…后世…后世在敲…敲我的骨头…当…当鼓槌…槌…”

棚内,我背靠着冰冷的土墙,琉璃化的右臂无力地垂在身侧,裂纹深处的金光在柴棚的黑暗中明灭不定,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深入骨髓的灼痛。皮肤下,那些三星堆的金色纹路仿佛在应和着外面那吞噬生命的弦鸣,灼烫、搏动,如同即将挣脱束缚的活物。怀里的霓裳玉板死寂冰冷,却又像一块寒冰,紧紧贴着跳动的心脏。

棚外,是人间地狱。悬浮的干尸,散发着惨绿幽光的染缸碎片,吞噬生命的黑暗深坑,以及叛军崩溃的哭嚎和四散奔逃的混乱脚步声。火把掉落在地,被泥水浸灭,光线愈发昏暗诡谲。

斗篷人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立于后院唯一一堵尚未完全倒塌的高墙之上。雨水仿佛刻意避开了它,斗篷在混乱的风雨中纹丝不动。它静静地俯视着下方如同炼狱的景象,腰牌上 Δt=0 的幽蓝光芒稳定而冰冷地闪烁着,如同记录这一切的、无情的刻度。它没有动作,没有情绪,只是观察。记录着尸阵弦鸣引发的混乱,记录着血肉被吞噬的瞬间,也记录着柴棚阴影里,那个琉璃手臂上搏动的古老金纹,以及那金纹与尸阵弦鸣之间,那微妙而危险的共鸣。

弦在响。

尸阵的弦,以血肉为食,以恐惧为引。

而我的骨,似乎也成了这恐怖乐章中,一个即将被拨动的音符。

骊山,华清宫,尸山鬼龙……它等不及了。

(第83章:尸阵弦上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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