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双眼睛“唰”地一下,全都死死地盯着刘开基。
这些目光里,有震惊、有紧张,还有那么一丝怎么也挥散不去的疑虑。
刘开基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一紧,就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给紧紧攥住了。
他眼神慌乱,先是扫了一眼那个安静的炮眼,黑洞洞的炮口,这会儿就像一头等着择人而咬的凶猛野兽,正一声不吭地盯着他。
他目光一转,又对上了沈家父子那两道满是警惕的眼神。
他心里顿时把秦怀玉骂了个底朝天:这两个胆小鬼,居然不上当!
退?
他根本没退路啊。
狠话都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放出去了,现在要是缩回去,他这个副队长的脸往哪儿搁?以后还怎么在队里树立威信?
只能拼一把了!
他赌那根浸了煤油的麻绳燃烧得够慢,赌自己能在爆炸之前找到个地方躲起来。
甚至,他还打着坏主意,想着到最后关头把沈家父子推出去当挡箭牌……
“行……行吧!”
刘开基嗓子干巴巴的,从工具包里掏出钳子和引信,硬挤出一副镇定的表情。
可他那微微颤抖的手,却把他心里的恐惧暴露得彻彻底底。
“跟紧我!都仔细看着!”
他装出一副专家的派头,迈开步子,一步步朝着那个沉默的死亡陷阱走过去。
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尖子上,沉重得不行。
张博文和沈兴业紧紧跟在后面,全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就像拉满的弓一样,只要有任何变故,随时准备赶紧往后退。
一步。
两步。
距离在这让人喘不过气的空气中一点点缩短。
十米……八米……五米……
刘开基的心跳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咚咚咚”地在胸膛里狂跳,感觉都要冲破胸膛蹦出来了。
他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在炮眼周围找那根正在燃烧的麻绳。
快了!
马上就要烧到头了!
得赶紧找到能藏身的石缝,然后……
三米!
目标就在眼前了!
刘开基刚要张嘴示意父子俩靠前,自己准备往旁边的土坑扑过去——
突然!
他脚下那块原本硬邦邦的岩石,毫无预兆地软了下去,就好像一下子踩进了看不见的烂泥里!
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力量,把他脚下的支撑给抽空了。
“啊——!”
刘开基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整个人失去平衡,直挺挺地往前扑了过去。
他双手在空中拼命挥舞,可啥都抓不住。
“咔嚓!”
一声骨头断裂的清脆响声。
他的手肘狠狠磕在锋利的岩石棱角上,一阵剧痛顺着手臂传来,疼得他眼前一黑。
那凄厉的惨叫声还没来得及从喉咙里冲出来,就被更大的恐惧给憋回去了。
噩梦,这才刚刚开始。
巨大的摔倒惯性,带着他一头栽向炮眼。
他腰间的帆布工具包被甩飞出去,包口敞开,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撒了一地。
有油纸包着的闹钟发条。
还有闪着寒光的雷管。
这些,正是他之前在家里莫名其妙消失的私藏炸药,上面的计时器只剩下两秒!
更糟糕的是,工具包里有根备用的短导火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点着了,正“嗤嗤”地冒着火星。
那点火星,不偏不倚,正好溅落在旁边那根快要烧完的、浸满煤油的粗麻绳末端。
“嗤——!”
火苗就像一条突然苏醒的毒蛇,“嗖”地一下蹿得老高,顺着麻绳疯狂往前冲,眨眼间就钻进了炮眼深处!
“不——!!!”
刘开基眼睛瞪得都快裂开了,从喉咙最深处挤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他想伸手去把火扑灭,可骨折的手臂就像断了线的木偶,软绵绵地垂着,根本不听使唤。
太晚了。
一切都太晚了。
火舌舔到了炮眼最深处——
“轰——隆——!!!!”
一瞬间,听觉消失了。
整个世界被一片刺眼的白光给吞没了。
一股能把万物撕裂的狂暴巨力,狠狠地撞在刘开基身上,他的身体就像一片脆弱的枯叶,瞬间被撕得粉碎,抛飞出去。
意识,也沉入了无尽的黑暗。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变成肉眼可见的浪潮,朝着四面八方汹涌地席卷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张博文和沈兴业猛地跳进事先选好的土坑。
沈兴业拼尽全力,把父亲死死压在身下。
在冲击波到达的前一秒,两人的身影在坑底诡异地消失了一下。
下一秒,烟尘弥漫中,他们又重重地摔回原地,紧接着就被如雨点般倾泻而下的碎石和泥土给彻底埋住了。
“哑炮炸了!”
“完了!炸到人了!”
“刘副队!还有沈家父子!”
安全区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惊呼声和尖叫声响成一片,整个工地就像世界末日到了一样。
有人撒开腿就朝着医务棚的方向拼命跑。
过了好一会儿,烟尘慢慢散去。
爆炸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狰狞的大坑,周围一片惨不忍睹的景象。
刘开基已经被炸得啥都不剩了。
几片破破烂烂的衣服挂在远处的树梢上,就像一面破了的旗子。
一只烧焦的断腿飞出去老远,岩石上,鲜血正慢慢地流淌着,散发出一股让人直犯恶心的腥味。
而在那个土坑里,张博文和沈兴业正艰难地从土石堆里往外爬。
两人灰头土脸的,狼狈得不能再狼狈了,活脱脱就像刚从土里挖出来的一样。
可他们,竟然还活着!
张博文在土里摸索的时候,抓到了一只冰冷僵硬的手。
他凑近一看,“呸”地吐了一口。
“呸!这短命鬼的手,活该遭报应!”
说完,他反手就把那截断肢扔得远远的。
父子俩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劫后余生的后怕,脸色惨白惨白的。
沈兴业记着母亲的交代,赶紧从空间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兔血,含了一口,然后慢慢地吐出来。
一丝“血迹”恰到好处地挂在嘴角。
张博文照着做,两人脸上被碎石划出来的小伤口,这会儿刚好成了最好的伪装。
沈兴业又一次把父亲护在身下,两人双双“昏迷”过去。
山风呜呜地吹着,寂静的工地上,只剩下鲜血一滴一滴落下的“嗒…嗒…”声,特别阴森吓人。
“爹——!”
刘开基的三个儿子哭嚎着朝废墟跑过去,看到的,只有一地怎么都拼不起来的碎块。
他们手忙脚乱地收拾着父亲的残骸,那场面,要多凄惨有多凄惨,要多绝望有多绝望。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看到这场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当场就弯下腰吐了起来。
呕吐声,此起彼伏。
“这两个还有气!快!送医务棚!”
终于有人发现了“昏迷”的沈家父子,伸手探了探鼻息,立刻大声喊起来。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他们抬起来,急急忙忙往医务棚赶。
半路上,碰到了听到消息拼命跑过来的沈君兰。
“老头子!兴业!我的儿啊——!”
沈君兰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那声音里,全是前世失去所有亲人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真实得让听到的人都跟着心碎。
“你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沈医生!还有气!快救人!”抬着的人着急地大喊。
“救!我一定把你们救活!”
沈君兰一下子收起哭声,抹掉眼泪,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她马上俯下身,开始专业的“现场急救”。
医务棚里,沈君兰号脉、扎针,一套动作熟练得就跟行云流水似的。
听到消息赶来的镇领导看到她这专业的样子,也不禁肃然起敬。
“大家都先散开,别影响沈医生救人!先去吃饭!”领导把人群驱散了,又问沈君兰:“医生,他们情况怎么样?”
“冲击波震出了内伤,暂时不能挪动,但没有生命危险。等他们醒了再做进一步治疗。”沈君兰稳稳地回答。
“全力救治!要是有啥困难,直接找我!”
领导交代完,就匆匆走了,他还得回去写一份特别严重的事故报告呢。
医务棚里,很快就只剩下沈家三口人了。
沈兴业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压低声音抱怨:
“妈,我都快憋死了!我指甲都快把肉掐烂了!”
“闭嘴!”
沈君兰小声呵斥,不过眼神里却闪过一丝狡黠。
“这可是工伤!能拿满工分的!给我接着装,装到明天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