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
沈君兰拖着这具凡人的身子迈进镇口的时候,一种恍若隔世的荒谬感“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就这一趟路,把这十二岁小身板的全部力气都给耗尽了。
她这双腿又酸又沉,每迈出一步,肌肉深处就像被撕开一样疼。汗水和着泥土糊在脸上,整个人狼狈得不行。
还好她有灵泉水,一路上走走停停,靠着灵泉水恢复身体,这才让自己恢复到了健康状态。
走进镇子,街道是用青石铺的,被岁月磨得油光锃亮。酒肆的旗幡在风中飘来飘去,铁匠铺里火星子乱溅,妇人靠在门口闲聊,小孩子们在街边你追我赶,热闹得很。
这就是一幅热热闹闹、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凡尘画卷。
可在沈君兰眼里,这里面人们经历的生老病死、爱恨嗔痴,渺小得就跟宇宙里的一粒尘埃似的,根本不值一提。
但没办法,她现在就是这尘埃里最不起眼的那一颗。
她现在急需钱,更需要找到一个能在这个陌生世界站稳脚跟的支点。
她的目光在长街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了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回春堂。
从记忆碎片里她知道,这是镇上最大的药铺,背后的势力可不简单,听说和山上的“仙师”有牵连。
就它了!
沈君兰才不管路人看她的眼神是同情还是鄙夷呢,直直地就朝着回春堂走去。
她这一身破破烂烂的,和回春堂那光鲜亮丽的门面,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格格不入。
她一只脚刚踏上回春堂的门槛,就被一个尖锐的声音给拦住了。
“去去去!哪儿来的小叫花子,滚远点,别把我们店里的地给弄脏了!”一个店小二满脸嫌弃,伸出胳膊就要把她往外推。
沈君兰没动,连话都没说,只是慢慢地抬起头,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地盯着店小二。
这哪是小孩子该有的眼神啊!里面没有一点害怕退缩,也没有麻木,只有一种看透了万物生灭后的死寂,让人心里发毛。
店小二的呵斥声一下子就停住了,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嘴巴张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吵什么。”这时候,从柜台后面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一个穿着锦缎长衫、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慢悠悠地走了出来,这人就是回春堂的王掌柜。
他先是不高兴地瞪了一眼失态的店小二,然后把目光转到沈君兰身上,眼神里满是居高临下的审视,问:“什么事?”
沈君兰没说话,抱着怀里的布包,走到药堂最安静的一个角落里。
她背对着大家,把布包放在一张酸枝木凳上,手指很稳地一层一层掀开包裹的破布。动作不快,但是透着一股让人不敢打扰的沉稳劲儿。
她没把布包完全打开,就掀起了一角,露出了一小截手指粗细的根须。
这根须可不是普通的土黄色,而是白白净净的,摸起来温润得就像玉一样。
这根须一露在空气中——
一股特别浓郁的清香,还带着磅礴的灵气,“轰”地一下就散开了!这股气息可霸道了,一下子就把满屋子混杂的药味给冲没了,把这个角落变成了一个特别纯净的地方。
离得最近的王掌柜,就感觉一股清凉的甘泉“嗖”地钻进了自己的七窍,然后流遍了全身!
他那因为整天劳神而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常年酸痛的老腰,吸了这股气息之后,竟然涌起一股好久都没有过的暖流,一下子有了活力!
王掌柜半眯着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
他死死地盯着那截像玉石一样的根须,呼吸都停了好几秒!
在他眼底深处,惊讶和疯狂的贪婪搅和在一起,都快沸腾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药啊!
这可是能让凡人脱胎换骨,就连仙师见了都会疯狂的……灵物!
就这么一小截参须都这么厉害,那整株参得有多逆天啊?!
要是把这东西献给仙师……
不对!
要是自己独吞了……自己卡在炼气六层这么多年,说不定就能突破了!
这个念头一下子就把他心里的欲望全都给点着了!
不过,在商海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他还是强行把脸上的惊讶给压下去了。
他的脸抽搐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甚至嘴角还撇出一丝故意的不屑。
他慢悠悠地走过去,伸出两根手指,假装模像样地捏了捏那根须,然后又像嫌脏似的把手缩了回来。
“唔,看着是挺水灵的,可惜啊,可惜。”王掌柜捻着自己的山羊胡,摇头晃脑地说。
“小丫头,这是从哪个山沟沟里挖出来的吧?你瞧这皮色,白得不正常,肯定是虚火,年份太浅了,药性都跑光了,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这样吧,”王掌柜装出一副大发慈悲的样子,“看你这小丫头怪可怜的,这东西我收了。一百两银子,够你吃穿不愁好几年了。”
这话一说完,就连旁边的店小二都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谁都知道,就这灵物,别说一百两银子了,就是一百两黄金都远远不止啊。这掌柜的明显就是把人当三岁小孩骗呢。
可沈君兰既不生气,也不跟他争辩。
她只是默默地把掀开的那一角破布重新盖了回去,动作轻轻的,就好像在包裹一件绝世珍宝。
然后,她抱起布包,转身就要往外走。
“哎,你这丫头怎么回事!”王掌柜急了,一步冲上去拦住她,“价钱好商量嘛!”
沈君兰终于开口了,声音冷冷的,一点人间烟火气都没有。
“街尾还有一家济世堂。”
就这一句话,一下子就戳中了王掌柜的要害!
济世堂可是他的死对头啊,要是这么好的宝物落到对方手里,那他回春堂以后在青石镇还怎么混下去?
王掌柜的冷汗“唰”地就冒出来了,脸上那副悠闲的表情再也挂不住了。
他咬了咬牙,伸出五根手指:“五百两!不能再多了!小丫头,做人可别太贪心!”
沈君兰脚步不停,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一千。”
“你……”王掌柜气得胡子都直抖,可看着沈君兰那双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还有那马上就要踏出门口的脚,他心里所有的侥幸和算计都被打得粉碎。
他知道,这个看起来狼狈不堪的小女孩,可不是他能随便拿捏的。
“好!一千两!成交!”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沈君兰把沉甸甸的银票塞进怀里的布包,转身就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王掌柜看着她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贪婪和杀意。
他不动声色地朝角落里的店小二使了个眼色,这眼色很隐晦,但店小二一下子就明白了。
只见店小二悄悄地从后门溜了出去,没过多久,又像没事人一样从前门走了回来。
沈君兰走出回春堂,正午的阳光照得人眼睛有点疼。
她那瘦小的身影背着一个鼓鼓囊囊、和她体型不太相符的布包,融进了街道上的人群里。
想到自己好像没什么衣服,沈君兰朝着记忆中的制衣坊走去,买了几身体衣服后,又打了个包袱挎起,刚出了制衣坊没走多远,就感觉到有两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回头一看,身后不远处有两个吊儿郎当的街溜子正不紧不慢地跟着。
这俩家伙眼神里全是贪婪,就跟饿狼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沈君兰肩上挎着的小布包。
在他们眼里,这哪是什么破布包啊,分明就是一只会走路、还毫无反抗能力的肥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