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行三万里,对于凡人而言是遥不可及的漫漫征途,但对于能够御空飞行的修士,尤其是心系同伴、不惜燃烧灵力的时墨白和擅长隐匿疾行的影枭而言,不过十数日的光景。
越往东行,天地间的景象便越发荒凉、古老。脚下的山川逐渐失去了葱郁的绿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郁的、仿佛被时光遗忘的灰褐。空气中的灵气也变得稀薄而狂躁,时常可见扭曲的空间波纹和一闪而逝的、漆黑的空间裂缝,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吞噬之力。
“此地已近不周故地,空间不稳,需万分小心。”影枭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显得格外凝重,他身形如烟,总能提前避开那些隐形的空间陷阱。
时墨白点头,灵魂力量高度集中,“察”字真言运转到极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前方每一寸虚空。他手中紧握着那枚记载线索的古老骨片,根据上面晦涩的方位描述,不断调整着方向。
终于,在第十五日的黄昏,一片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宏大景象,撞入了他们的视野。
那并非一座具体的山,而是一片……支撑着天与地、却又仿佛已经断裂、倾颓了万古的……废墟!
无数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山体碎块,如同被无形巨力撕扯、掰断的骨骼,杂乱地堆叠、悬浮在天地之间,形成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静止的“风暴”。
有的碎块上还能看到残破的宫殿轮廓,有的则缠绕着早已枯死的、如同虬龙般的巨大古藤。更深处,混沌雾霭弥漫,隐约可见扭曲的光带和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深渊。
死寂、苍凉、破碎、以及一种源自太古的悲怆与威严,是这片天地唯一的基调。
这里,便是传说中的不周山废墟,归葬之墟!
仅仅是靠近这片区域,时墨白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作用在灵魂与肉身之上,飞行变得极其困难,灵力运转也晦涩了不少。
“不能再飞了。”影枭沉声道,“墟内有禁空领域,强行飞行会被混乱的空间之力撕碎。我们只能步行进入。”
两人降落在废墟最外围的一块巨大的、布满裂纹的浮空岩石上。脚下传来的触感冰冷而坚硬,岩石表面覆盖着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万年的尘埃。
“根据骨片记载,‘逆生古木’生长在归葬之墟的核心区域,那里被称为‘生死交界之地’。”时墨白辨认着方向,指向那片混沌雾霭最为浓重、空间波动也最为剧烈的深处。
没有犹豫,两人施展身法,如同两道鬼影,在这片宏大的废墟中谨慎穿行。
废墟之内,危机四伏。除了无处不在的空间裂缝和紊乱的力场,更有着各种外界早已绝迹的诡异生物。
一种能够融入阴影、发起致命精神冲击的“噬魂雾”;一种外表如同枯枝、却能瞬间暴起、缠绕吞噬猎物的“鬼面妖藤”;甚至还有游荡在废墟中的、由上古战死者执念与煞气凝聚而成的“墟灵”,它们没有实体,却能直接攻击魂识,悍不畏死。
时墨白将言灵之力运用到了极致。“御”字真言化作无形的甲胄,抵御着精神冲击和部分物理攻击;“察”字真言洞察先机,提前规避危险;“封”字真言偶尔施展,短暂禁锢住难缠的墟灵或妖藤,为两人创造突破或逃离的机会。
影枭则充分发挥其隐匿与刺杀的特长,往往在敌人尚未察觉时,便已用那柄淬炼着暗影之力的匕首,悄无声息地解决了潜在的威胁。他对各种危险似乎有着一种本能的直觉,多次带领时墨白避开了看似安全、实则致命的陷阱。
两人配合愈发默契,在这片生命禁区中艰难而坚定地向着核心区域推进。
数日后,他们抵达了一片相对“完整”的区域。这里似乎曾是一座宏伟宫殿的基座,断裂的巨柱如同森林般矗立,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雕像和早已失去灵光的兵器残骸。空气中的死寂之气更加浓郁,甚至连时间的流逝都仿佛变得缓慢而粘稠。
“小心,我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息。”影枭突然停下脚步,警惕地望向宫殿基座的深处。
时墨白也心有所感,“察”字真言传来清晰的预警。那并非墟灵或妖兽的暴戾,而是一种……沉眠的、却带着不容侵犯威严的气息。
两人收敛所有声息,如同融入环境,缓缓向内潜行。
穿过一片倒塌的廊柱,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呼吸一滞。
只见在宫殿基座的最中心,竟生长着一棵……颠倒的巨树!
巨树树干粗壮,需十人合抱,树皮呈现出一种如同金属般的暗灰色,布满了玄奥的天然纹路。而它的根系,并非扎入大地,而是如同无数只巨爪,深深地抠抓向上方的虚空,仿佛在从虚无中汲取养分!它的树冠,则倒垂向下,枝叶繁茂,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凝聚了无尽死气的墨绿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那倒垂的树冠中心,凝结着几滴如同翡翠般晶莹、却又内部仿佛有生命流转的乳白色汁液,散发出磅礴至极的生机!那生机与周围浓郁的死寂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
逆生古木!生命之泉(汁)!
找到了!
然而,狂喜仅仅持续了一瞬。时墨白和影枭的目光,同时凝固在了巨树之下。
那里,盘膝坐着一个人。
不,或许不能称之为人。他身着残破不堪、却依旧能看出曾经华贵的古老铠甲,面容模糊,仿佛笼罩在一层时光的尘埃之中,周身没有丝毫生命波动,却散发着一股如同山岳般沉重、令人灵魂战栗的威严。他就像一尊守护在此地万古的石像。
而在他的身旁,插着一柄锈迹斑斑、却依旧残留着惊天杀伐之气的断戟。
“守墓者……”影枭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传说中,守护不周墟核心遗宝的古老存在……他们早已逝去,但执念与使命化作了不灭的战魂……”
似乎感应到了生人的闯入,那尊“石像”空洞的眼窝中,猛地亮起了两点幽蓝色的火焰!
轰!
一股远比阴骨老人、赵千钧更加恐怖、更加古老、更加纯粹的杀伐威压,如同沉睡了万古的洪荒巨兽苏醒,轰然降临!整个宫殿基座都在微微震颤!
“渎神者……死!”
沙哑、破碎,仿佛来自九幽黄泉的声音,直接响彻在两人的灵魂深处!
那尊守墓战魂,缓缓抬起了握着断戟的手臂。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引动了四周浓郁的死寂之气,化作一道道灰色的锁链,如同无数条毒蛇,向时墨白和影枭缠绕而来!锁链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危机,远超以往任何一次!
时墨白脸色剧变,他能感觉到,这些灰色锁链蕴含着法则层面的死亡力量,绝非普通的灵力防御能够抵挡!
“退!”他一把拉住影枭,流云步施展到极致,向后暴退!
同时,他毫不犹豫地祭出了一枚赤炎赠予的“爆炎血符”!
“轰——!!!”
赤红的光芒如同小型太阳般炸开,狂暴的炎火与毁灭性能量瞬间席卷前方,与那无数灰色死亡锁链狠狠撞在一起!
能量风暴疯狂肆虐,将周围的断柱残垣再次粉碎!那守墓战魂的身影在爆炸中微微一晃,动作似乎迟缓了一瞬。
然而,也仅仅是一瞬!
烟尘尚未散尽,那两点幽蓝的火焰再次亮起,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愤怒!它手中的断戟,缓缓举起,一股足以撕裂天地的锋芒,开始凝聚!
时墨白和影枭的心沉到了谷底。一枚堪比凝卡初期自爆的“爆炎血符”,竟然只能阻挡其片刻!
这守墓战魂的实力,绝对超越了凝卡期!
难道好不容易找到逆生古木,就要止步于此?眼睁睁看着救活纪野的希望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
不甘!强烈的不甘如同烈焰般灼烧着时墨白的胸膛!
他死死盯着那尊再次举起断戟的战魂,又看了一眼那倒垂古木上晶莹欲滴的生命汁液,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无论如何,必须拿到它!
就在他准备不顾一切,动用所有底牌,甚至尝试引动沉睡的龙魂残符之际——
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某种奇异安抚力量的声音,突兀地在这片死寂的宫殿基座上响起:
“够了,戍。让他们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