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想起白天测试时，那种与机甲近乎融为一体的酣畅淋漓。那种感觉，与他在帝国驾驶新赤焰号时颇为相似，却又有些微妙的区别。承天一号在传动和灵活性上似乎更胜一筹，而新赤焰号则强在整体攻防和能量输出。
“如果能将两者的优点结合在一起，那会……”一个念头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作为帝国皇子，他从小接触最顶尖的机甲技术，自身又是天赋卓绝的操控者，对机甲设计有着超出普通人的深刻理解。
他下意识地开始在脑海中勾勒改进方案，如何优化承天一号的感知系统，如何加强其关键部位的装甲而不影响灵活性，如何提升其能量核心的输出效率……
思维的沉浸暂时驱散了江帆对帝国、对父皇的担忧，他仿佛又回到了帝国军校的设计实验室，为了一个技术难题而彻夜不眠。
不知不觉间，窗外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江帆从沉思中回过神，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些改进方案目前只能存在于他的脑海里。他没有权限，也没有理由去对联邦的尖端机甲进行如此深入的“改造”。
他轻轻爬出驾驶舱，关上舱盖，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机库。
在他离开后不久，机库顶棚一个不起眼的阴影角落里，一个伪装成结构螺栓的微型监控探头，微弱的红光闪烁了一下，将夜间发生的一切，记录并加密传输到了某个未知的终端。
清晨，徐涵的办公室。
姚晓天和周齐顶着黑眼圈，敲开了校长办公室的门。
“校长，初步筛查有了一些发现。”姚晓天压低声音，将一份电子报告递给徐涵。
报告上列出了三个人的名字和一些异常行为摘要。
一个是能源系统的副主任工程师，近半年来的账户有数笔来源不明的大额资金流入，与其正常的收入水平严重不符。
另一个是负责与外联企业对接的项目经理，最近频繁接触一家背景复杂的星际贸易公司，而这家公司被情报局标记为“有潜在风险”。
第三个，却让徐涵微微皱起了眉头——是机甲神经链接项目组的一位资深研究员，赵乾。报告指出，赵乾最近一段时间行为有些反常，经常独自一人在实验室待到深夜，并且多次尝试绕过安全协议，访问一些与当前项目无关的、加密等级较高的历史技术档案。
“赵乾……”徐涵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一个沉默寡言但技术扎实的中年研究员，在脑机接口领域颇有建树。“他试图访问什么档案？”
“主要是关于……‘远古文明遗迹能量纹样分析与应用’的一些封存项目。”周齐回答道，脸上带着不解，“那些都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了，理论不成熟，大部分都被证明是死胡同，早就被封存了。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对这些感兴趣。”
“远古文明遗迹能量纹样？”徐涵若有所思。联邦和帝国在开拓星域的过程中，都发现过一些远超当前科技水平的远古文明遗迹，对其的研究一直是最高机密，但也充满了未解之谜。难道……“内部安全频道x”或者海墨斯组织的技术，与这些远古遗迹有关？
这个联想让他心中一凛。
“重点监控赵乾。”徐涵立刻下令，“但要极其小心，不要让他察觉。查清楚他接触那家贸易公司的人没有，以及他到底在找什么。”
“明白！”姚晓天和周齐点头应道。
就在这时，徐涵的私人加密通讯器响了起来，是金振宇。
徐涵示意姚晓天和周齐先离开，然后接通了通讯。
“徐校长，”金振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但语速稍快，“有一个情况需要告知你。情报局监测到，帝国境内，特别是石城及周边星域，出现了异常的大规模信息屏蔽和军事调度迹象。迹象表明，帝国宰相周正邦已离开帝都，疑似亲赴石城前线。”
徐涵心中一动，想起了昨天江帆那反常的状态。难道帝国真的出了大事？而且是与石城谈判直接相关？
“另外，”金振宇继续说道，“我们截获到一段经由多个匿名节点转发的、极其短暂的加密信号，源头发射位置模糊，但内容经过初步破解，似乎与……某种‘维度坐标’的校准有关。姚局长怀疑，这可能与‘内部安全频道x’使用的底层技术有关联，甚至可能……与帝国皇帝在石城的突然‘沉默’有关。”
“皇帝‘沉默’了？”徐涵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这只是我们的推测。帝国方面封锁了所有消息，但种种迹象表明，林玄峰皇帝自进入教堂谈判后，就再未公开露面，所有后续指令均由周正邦或军方将领下达。”金振宇的语气带着凝重，“总统先生希望您能利用联邦大学的学术资源和跨国交流渠道，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侧面了解是否有与‘维度技术’或‘远古文明能量’相关的异常学术活动或信息交换。帝国那边发生的事情，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甚至可能……与我们追查的‘频道x’背后是同一股力量。”
通讯结束。
徐涵放下通讯器，心情更加沉重。帝国的剧变，神秘的维度技术，远古文明遗迹，内部安全频道x……这些看似不相关的线索，正在逐渐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不安的网。
而江帆这个来自“边境”的天才少年，在这张网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的到来，是巧合，还是……某种必然？
徐涵走到窗边，看着晨曦中逐渐苏醒的校园，第一次感到，联邦大学这座学术象牙塔，或许早已被卷入了深不可测的漩涡中心。
帝国，石城临时指挥中心。
技术官莉亚和她临时组建的团队，已经不眠不休地工作了十几个小时。依靠周正邦特批的最高权限，他们调用了帝国科学院最先进的超算资源和一系列处于理论阶段的探测模型。
巨大的全息投影上，无数复杂的数据流和能量轨迹正在飞速运算、重组。那微弱的环境参数“偏移”痕迹，被放大、分析，试图从中找出那稍纵即逝的“相位涟漪”的规律。
“过滤掉背景辐射干扰……”
“同步地磁场波动数据……”
“引入‘卡森-林’非线性维度场论模型进行拟合……”
实验室里充斥着键盘敲击声、仪器运行声和研究人员急促的交流声。
周正邦站在投影前，一言不发，如同凝固的雕塑。他的存在给了研究人员巨大的压力，也带来了无穷的动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突然，全息投影上杂乱无章的光点和线条，开始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向某个方向收敛、拉伸，逐渐形成了一条极其细微、断断续续的、偏向某个方向的“轨迹”！
“出来了！”莉亚兴奋地喊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大人！我们找到了！能量残余的指向性！虽然无法精确定位，但它明确地指向灰烬地带深处，一个……一个理论上空间结构极不稳定的区域！”
投影上，那条微弱的轨迹，如同指南针一般，坚定地指向星图上一个被标记为“虚空褶皱”的红色危险区域。那里是星际航行的禁区，常规探测器一旦进入就会失联，空间乱流足以撕裂任何已知的舰船。
“虚空褶皱……”周正邦凝视着那个方向，目光深邃。帝国和联邦的探索船队都曾试图勘探那片区域，但无一例外损失惨重，最终将其划为禁区。难道说，海墨斯的老巢，或者那个所谓的“源殿”，就隐藏在这片死亡区域之中？
“能确定大致距离吗？”雷克斯急切地问道。
莉亚摇了摇头，兴奋之情稍减：“很难。这种相位余波的衰减是非线性的，而且受到了强烈的空间结构干扰。我们只能确定方向，无法估算距离。可能很近，也可能……非常遥远。”
即使如此，这已经是巨大的突破！他们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搜寻方向！
“立刻制定探索计划！”周正邦当机立断，“组织一支精锐的小型侦察舰队，配备最先进的空间稳定器和抗干扰设备。雷克斯，你亲自带队！”
“是！大人！”雷克斯毫不犹豫地领命，眼中重新燃起斗志。
“记住，”周正邦加重了语气，“你们的任务是侦察，不是强攻。发现任何情况，立即回报，不得贸然深入！我们需要的是信息，不是无谓的牺牲。”
“明白！”
侦察舰队的组建和准备工作立刻紧锣密鼓地展开。周正邦知道，这是一次冒险，闯入“虚空褶皱”无异于闯入龙潭虎穴。但他别无选择，这是找到林玄峰的唯一线索。
他回到自己的临时办公室，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
从得知兄长出事到现在，他的神经一直紧绷着。此刻，在获得初步线索后，那被强行压下的担忧和恐惧再次浮现。
他拿出贴身携带的那枚刻有火焰纹路的徽章，那是肖衍的遗物，手中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肖衍大哥，如果你在天有灵，请保佑我们能平安找回玄峰大哥……”他对着徽章，低声祈祷。他知道这很渺茫，但此刻，这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
他回想起多年前，三人并肩作战的日子。林玄峰的沉稳果决，肖衍的勇猛无畏，他的运筹帷幄……那是帝国最辉煌，也最充满希望的一段岁月。
然而，一切都在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改变了。肖衍战死，他自身从黑暗归来后也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精神创伤，而林玄峰……则独自扛起了整个帝国的重担，变得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孤独。
现在，连玄峰大哥也……
周正邦用力闭上眼睛，阻止即将涌出的泪水。他不能脆弱，至少现在不能。帝国需要他稳住局面，寻找皇帝的行动也需要他坐镇指挥。
他必须坚强。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通讯器收到了一条来自帝都的加密信息，发信人是他的心腹，负责监控帝都动向的陈储。
信息内容很短，却让周正邦的瞳孔骤然收缩：
“大人，帝都发现疑似‘清理者’活动的痕迹。目标：帝国档案馆，远古神话与禁忌科技分部。”
“清理者”？这是一个周正邦秘密调查多年，与肖衍之死以及他自身遭遇的黑暗可能有关的、极为神秘和危险的组织代号。他们行动诡秘，专门抹除某些特定的历史记录和知情者。
他们在这个时候出现，目标直指存放古老秘辛的档案馆，这意味着什么？
难道皇帝失踪事件，竟然也和这个神秘的“清理者”组织有关联？
周正邦感到一阵寒意，他面对的迷雾，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浓重，而隐藏在迷雾后的敌人，也远不止海墨斯一个。
灰烬地带深处，“虚空褶皱”边缘。
一支由三艘高速、高隐蔽性的帝国“影刃”级侦察舰组成的小型舰队，如同幽灵般滑行在扭曲的空间乱流之中。舰体外的空间稳定器全力运转，在舰船周围形成一层微弱的光膜，抵抗着无处不在的空间撕扯力。
雷克斯坐在旗舰“暗影号”的指挥席上，神情专注地盯着前方变幻莫测、光怪陆离的空间景象。这里没有正常的星空，只有扭曲的光带、破碎的星云和偶尔一闪而逝的、如同裂缝般的虚空。
“报告队长，空间乱流强度超出预期百分之三十！稳定器负荷已达临界点百分之八十五！”导航员紧张地汇报。
“继续前进，保持警惕。”雷克斯的声音沉稳，给了船员们信心。他知道此行的危险，但想到失踪的皇帝，他义无反顾。
根据莉亚团队提供的相位轨迹，他们艰难地在这片死亡区域中穿行。各种探测器开到最大功率，扫描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能量波动或空间异常。
时间过去了数小时，舰队已经深入“虚空褶皱”腹地，周围的空间环境愈发恶劣。就在雷克斯考虑是否要暂时后撤，寻找相对稳定区域休整时——
“队长！有发现！”传感器操作员突然高声喊道，“十点钟方向，距离无法确定，探测到微弱的、结构化的能量信号！信号特征……与教堂残留的相位余波有百分之六十二的相似度！”
所有人精神一振！
“锁定信号源！缓慢靠近！”雷克斯立刻下令，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舰队调整方向，朝着信号来源小心翼翼驶去。随着距离的拉近（尽管空间扭曲使得距离概念变得模糊），那信号越来越清晰。
终于，在穿过一片如同瀑布般垂落的扭曲光幕后，前方的景象让指挥舱内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不再是混乱的虚空。
在一片相对稳定的、如同巨大气泡般的空间区域内，悬浮着一座……城市？
或者说，是一座城市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