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煌见她睡眼惺忪,忍不住想逗她,便故作遗憾地说:
“已经去过你二叔那儿了,可你一直睡着,怎么叫都不醒。
现在我们已经往回走了。”
“啊?”
曌儿顿时睁大眼睛,一脸不敢相信。
时间怎么过得这样快?
她也不明白自己今日为何如此困倦。
明明昨夜睡得挺早,半夜也不曾起身偷吃零食。
为何会这样想睡呢?
曌儿撅起小嘴,委屈地望着朱高煌。
“可是曌儿什么都还没玩到呢。”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应天城里尽情玩耍。
朱高煌也由着她,只要完成功课就随她去。
城里有意思的地方几乎都被她玩遍了。
渐渐觉得乏味,就想看看城外有没有新鲜趣处。
谁知眼睛一闭一睁,竟已踏上了归途。
霎时眼眶就湿润了。
朱高煌觉得逗得差不多了,轻抚她的头顶安抚:
“你二叔那里是去不成了,不过回去路上若见到好玩的地方,爹爹可以陪你去。”
曌儿顿时眼睛发亮。
脸上的失落瞬间消散。
睁大眼睛仔细打量地面。
小脑袋左右转动,马尾辫随之摇摆。
生怕错过任何有趣的地方。
看得朱高煌忍俊不禁。
小孩子果然好哄。
“爹爹快看那里。”
飞行片刻后,曌儿忽然扯了扯朱高煌的衣领,指向下方森林。
只见林间空地上,一群蒙面土匪将一辆马车团团围住。
那马车十分宽敞,用的是上等红木打造。
外饰点缀着名贵装饰。
连拉车的马匹都是汗血宝马。
车驾前仅坐着一名车夫。
为首的土匪袒露胸膛,满身伤痕交错。
左眼至鼻梁斜贯一道刀疤,没入面罩。
模样凶神恶煞。
手中握着刃口卷曲的连环大刀。
卷刃处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正对马车喊道:
“几位,今日既然遇上,算你们不走运。”
“弟兄们家里粮食见底,迫不得已,只好向诸位讨些接济。”
“我们也不想伤人性命,只要交出钱财,自会放你们离开。”
驾车的马夫头一回遭遇这种状况。
不敢自作主张。
只得低声请示车厢内的主人。
“小姐,有山贼挡路,我们该怎么办?”
马车里坐着主仆二人。
丫鬟名叫小玲,生得一张娃娃脸,虽非绝色却也娇俏可人。
她素来胆小,一听遇上匪徒顿时慌了神。
“不好了小姐,咱们碰上劫道的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曾听其他丫鬟提起,路遇匪徒多半凶残,尤其是女子若落入他们手中,必然没有好结局。
这位小姐却是个急性子,一听有山贼拦路,当即柳眉倒竖,起身就要往外冲。
小玲大惊失色,慌忙用身子挡住车门:“小姐万万不可出去!不如破财消灾,给他们些银钱打发了吧。”
小姐却不甘示弱,一把推开小玲跃下马车。
目光扫过众匪,毫无惧色地朗声道:
“本小姐汪曼青,家父乃云南巨贾汪三金。
你们真是瞎了眼,竟敢拦我的去路!”
汪曼青是汪三金的独生女,自幼丧母,父亲未曾续弦,将她视若珍宝。
这般娇惯之下,养成了她骄纵任性的脾气。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敢如此冒犯她。
连布政司和当地土司都要礼让三分,这群草寇竟如此放肆。
云南地处大明边陲,自太祖朱元璋立国以来,因要应对北元残部及发展经济,始终无暇全力经营此地。
明朝沿袭元朝治理边疆之策,在保留土司制度的同时设立府州县,形成双重管辖。
土司要职多由少数民族世袭,经年累月势力渐长,常与布政司发生冲突。
云南布政司屡次上书成祖朱棣,奏请削减土司权柄。
然北方蒙古三部不时犯边,朝廷始终无暇顾及云南事务。
双方僵持不下。
云南地处边境,经济落后。
但经济落后,不等于没有富人。
相反,越是经济滞后的地方,贫富悬殊往往越大。
汪曼青的父亲汪三金,正是在这特殊的“一地两制”
环境中发家的。
少数民族与汉人之间,几乎互不往来。
彼此缺乏信任,更谈不上交易。
年轻的汪三金胆子大,一眼看中其中的商机。
他只身闯入少数民族聚居地,主动谈起了生意。
承诺为他们带去农具、药品、衣物和各种工艺品。
作为交换,对方要给他当地特产、药材以及动物毛皮。
他把这些货物运往富庶的江南贩卖,
从中赚取利润。
因他做事板正、价格公道、不欺不瞒,
几趟交易之后,迅速赢得了少数民族的信任。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云南各族都听说了汪三金这个人,
并且只愿和他做生意。
汪三金就这样成了少数民族与汉人之间的纽带。
无论哪个年代,垄断的生意总是最好做的。
不出几年,汪三金靠这行当成了云南巨富,
在汉人和少数民族中,威望都很高。
历史上也很少有人能把生意做到这个地步。
不过,“汪三金”
这名字在上层社会虽响亮,
在这群山匪面前,却不好使。
他们常年窝在深山里,哪知道什么汪三金、汪四金。
汪曼青性格虽刁蛮,相貌却是一等一的出众。
手如柔荑,肌如凝脂,颈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
这帮山里汉子,平时见的都是面如土色的黄脸婆,
何时见过这样天生丽质的美人儿?
一个个瞪直了眼,口水几乎淌下来。
刀疤脸手下,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弟贱兮兮地凑上前说:
“虎哥,这小娘们真标致,比山里那些婆娘好看多了!一看就好生养,不如抢回去当压寨夫人?”
“听她口气家里不一般,等生米煮成熟饭,虎哥做了上门女婿,弟兄们也能跟着沾光啊。”
“大伙说是不是?”
尖嘴的胡言乱语引得劫匪们哄然大笑。
虎哥原本对劫走这个女子是否会引起后患有些顾虑,但听了尖嘴的话,便横下心,决定干脆连人一并掳回山里。
心想让她生几个娃娃,在山中养几年,等到时候带着孩子去见老丈人,哪怕对方千百个不情愿,也只能认了这桩事。
越想,虎哥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他提着大刀一步步逼近,看着汪曼青春花似的容貌,眼中贪婪之色愈盛。
“姑娘,你未嫁,我未娶,不如随我回山里做对夫妻,岂不快活自在?”
汪曼青叉着腰,如天鹅般扬起下巴,满脸鄙夷地瞪着虎哥。
“呸!就你这德性,也配娶本小姐?也不照照自己什么模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识相的就快滚,等我爹来了,定叫你们生不如死!”
她言辞泼辣,丝毫未将虎哥放在眼里。
虎哥闯荡多年,还是头一回遇上这般泼辣的女子。
他非但不恼,反倒对她更感兴趣了。
“够辣,够味,我喜欢。
希望你到床上时也能这么带劲。”
“大哥,我听说女人嘴上越说不要,心里就越想要。
嫂子这是催你赶紧带她回去呢!”
“没错没错,趁天还没黑,赶紧带回去,今晚咱们还能喝杯喜酒,闹闹洞房!”
见这群劫匪不但不怕,还越发嚣张,汪曼青气得小脸通红,浑身发抖。
“你们这些混蛋,我定叫我爹杀了你们!”
虎哥收起笑声,挥手示意:“兄弟们,把这姑娘带回去!”
一直害怕躲在车中的小玲见小姐有危险,也不再躲藏,掀开帘子冲出来,挡在汪曼青身前。
“你、你们……不准伤害小姐!否、否则我跟你们拼了!”
她话说得凶狠,可颤抖的声音和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却暴露了她的胆怯。
劫匪们非但没被吓退,反而更加兴奋。
“大哥,买一送一啊!这丫头也不错,赏给我呗?”
“大哥,给我吧!我家那婆娘打呼比我还响,我早想休了她!”
“胡扯!大哥肯定赏我,我都三十了还打着光棍呢!”
……
“行了,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虎哥出声制止了众人的争吵。
夜长梦多,再拖下去恐怕生变。
不如先把人带回山寨再说。
尖嘴抢先一步,把车夫拽下地来,一刀了结了他的性命。
带回去浪费粮食,放走又会报信,不如直接杀了干脆。
车夫捂着喷血的喉咙倒下,鲜血溅在马车上。
汪曼青和小玲吓得失声尖叫。
虽说平时刁蛮任性,可汪曼青到底是个十八岁的姑娘,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
“别碰我!快滚开!”
汪曼青一边拉着小玲往后躲,一边用脚踢向虎哥。
但这点力气对虎哥毫无作用,反而被他趁机抓住脚踝,一把拖下马车。
“小姐!”
小玲见汪曼青被拖走,急着想去救她,结果也被拽了下去。
劫匪们将两个姑娘围在中间,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汪曼青此刻才真正感到恐惧。
难道她这个汪家大小姐,今天真要葬身在此?
“救命!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虎哥嘲弄地看着呼救的汪曼青:“省点力气吧,这荒山野岭的,谁会来救你?”
但汪曼青突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虎哥身后。
她揉了揉眼睛,确实看到一高一矮两个白衣人站在那里。
虎哥察觉到汪曼青的异样,虽然不信会这么巧,还是回头望去。
果然看见一大一小两个白衣人,大手牵小手,正缓步走来。
二人气度从容,不像寻常百姓。
虎哥握紧手中的刀,指着他们喝道:“没看见我们正办事吗?绕路走!”
可这对白衣人仿佛没听见似的,依然有说有笑地往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