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无路可走,转眼又迎来生机。
曾经显赫的沐王府,竟然说倒就倒了。
汪曼青睁大了双眼,声音微颤:
“真的吗?爹,你没骗我?”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她原本已经准备好与沐昕拼个鱼死网破。
现在忽然听说沐王府倒了,她反而不敢相信。
她担心这只是父亲为了安慰她而编出的谎话。
“是真的,爹已经确认过了,连沐昕派来监视我们的下人也全都撤走了。”
汪曼青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她终究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
经历人生这样的大起大落,难免情绪起伏。
汪三金向周仓拱手致意。
诚恳地说道:
“这次真是多亏周兄了。”
没想到周仓却侧身避开了他的礼。
“汪兄谢错人了,我不过是传个消息,真正铲除沐王府的,是燕王殿下。”
连岷王都要对燕王毕恭毕敬。
周仓可不敢擅自揽下这份功劳。
燕王?
汪三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位王爷。
云南地处大明边陲,交通不便,消息闭塞。
外界的很多传闻,都难以传到这片土地来。
“这……不知燕王殿下究竟是何方神圣?还望周兄指点,我也好登门拜谢。”
周仓神秘地笑了笑。
“汪兄,燕王殿下那样的人物,可不是我们这些满身铜臭的商人能随便议论的。”
“而且那位脾气难以捉摸,汪兄还是莫要贸然打扰为妙。”
“不过九月时,燕王之女将在应天举行册封大典,我有幸随岷王殿下同去观礼。
届时汪兄可与我一同前往应天,若有机会,我也可为你引荐一二。”
周仓话中有话。
表面是在自谦,抬高燕王。
实则暗示自己与岷王关系匪浅,展示自己的人脉。
至于那所谓的引荐,不过是一张空头支票。
到时燕王是否愿见汪三金,还不是由他周仓说了算?
如此一来,周仓便能借势而为,在与汪三金今后的合作中谋得更多利益。
说话真是一门艺术。
看似什么都没说,其实什么都表达了。
就算将来有人追究,也难以抓住他的把柄。
果然,汪三金听了周仓的话之后,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他觉得周仓不是好惹的人,加上自己也确实想认识燕王,便恭维道:
“那就麻烦周兄了。
我最近正想进一批玉石,不知周兄这里有没有好货?价格方面请放心,一定让你满意。”
周仓挑了挑眉,心里暗自欣喜,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
“汪兄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这里玉石种类齐全。
不过,汪兄这两天最好别出门,尤其是明天的公开处刑,这里面水很深,还请多加小心。”
其实周仓哪里知道明天会有什么事,不过是故作高深,想给自己多添几分神秘罢了。
但经过之前的铺垫,汪三金自然而然信了他的话。
一夜过去,云南府的人醒来时发现天地已变。
城门紧闭,城头龙旗飘扬,站满了背弓持箭的士兵。
想要出城的百姓全被拦下。
从守城士兵口中得知,城外已被各部族士兵团团围住,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别说是人。
恐慌迅速蔓延。
云南部族众多,向来兵戈不断。
好不容易安稳几年,如今竟又要打仗。
“这些部族发什么疯?怎么突然把云南府围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些部落都是喂不熟的狼,早晚要反咬我们汉人。”
“可沐王府已经倒了,现在谁能对付这些部族?”
“沐王府的人欺辱公主,都要被公开处刑了,怎么可能再让他们掌兵?”
“难道为了一个公主,就不管我们云南府几十万人的死活了吗?”
“眼下最要紧的是解决部落围城的事,还是先让沐王府的人复职吧。”
……
沐王府在百姓心中的威望,远非布政司能比。
在他们看来,沐王府对付这些部落向来百战百胜,从无败绩。
即便他们欺辱了公主,也该先让他们保住云南府。
站在城墙上的陈同将百姓的议论尽收耳中。
他何尝不愿让沐晟出面主持这场守城之战。
毕竟布政司属于文职,行军打仗终究要看沐王府。
可地十三始终不肯松口。
“地十三,你也听到百姓所言,不如向燕王请示,要么先让沐晟官复原职,领军抵御各部进攻。”
“待援军抵达、平定乱局之后,再行惩处沐晟也不迟。”
“要么先将那些女子放回,由我出面安抚诸部,付出些代价换取息兵止战,也是值得的。”
此时云南府外已聚集不下十万之众。
从城头望去,黑压压一片尽是人群。
他们衣衫各异,兵器不同,饰物有别。
唯一相同的,是都将目标对准了这座云南府。
先锋由彝族、白族、哈尼族三大族组成。
后方更有各部落人马源源不断涌来。
远望之下,各族部众如长龙蜿蜒,不见尽头。
陈同也低估了沐家在守军中的威望。
他本以为至少半数军队会听令于己。
实际却只有不到三分之一。
其余三分之二的将领因沐王府之事,皆拒不受命。
陈同亦不敢以违抗军令为由斩杀他们。
一旦激起众怒,引发内乱——
恐怕等不到城外联军进攻,云南府便先从内部瓦解。
仅凭手中这三万人,如何抵挡得住部落联军的攻势?
地十三抱臂俯视城外联军。
经过一夜休养,他伤势已大致恢复,精神也好了许多。
“你这两条提议,殿下一条都不会准。”
“不过一群乌合之众,何必如此紧张。”
陈同嘴角微抽。
纵是乌合之众,也架不住人多势众。
就算来的是这么多头猪,我这城也守不住啊。
二人交谈间,联军中走出一位白发老者。
正是昨日与地十三会过面的彝族族长白正。
虽年事已高,白正的身板依旧硬朗。
彝族此次出兵最多,足有五万之众。
整个联军二三十个部落合计兵力约三十万。
彝族在部落中占了很 ** 重。
如果仅仅是因为几个女人,这些部落本不会如此兴师动众。
虽然云南府扣押了他们族中的女子,但所有人都清楚沐昕是驸马都尉。
这些女子明知沐昕身份特殊,仍与他往来,无异于触怒大明。
若大明认真追究,她们最终难逃族规处置。
在所有部落联军中,只有彝族是真心想要救出白茗。
至于其他部落,不过是看这次出兵声势浩大,想借机谋取利益罢了。
在他们看来,这场仗根本打不起来。
大明怎会因几名女子,在敌我悬殊的情况下与他们动手?
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最终结果很可能是大明给个台阶,放人并给予补偿,大家只当来云南府走一遭。
实际消耗不过几天干粮,但能换来的好处却十分可观。
哪怕只是各部落向大明的纳贡稍减一些,长年累月下来也是巨大数目。
出于这样的盘算,各部落争相出兵加 ** 盟,还把最得罪人的首领位置推给了真心救女的白正。
因为白正只剩这一个女儿,不论是为了土司传承还是血脉延续,都必须救出白茗。
这场战事竟显得如此儿戏。
陈同走到城墙上,高声质问:“白族长,带这么多人围住云南府,是想做什么?”
白正将拐杖重重砸在地上:“陈布政使,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放了我女儿,否则别怪我们毁约攻城。”
陈同回道:“你女儿与驸马都尉私通,犯了重罪,难道不该处置?”
白正脸色铁青,他当然明白这一点。
但谁不知道常宁公主在沐家地位不高,加上沐家在云南势力庞大,若白茗真能与沐昕结合,对彝族将带来难以估量的好处。
他才首肯白茗与沐昕的来往。
谁知偌大的沐王府竟在顷刻间崩塌。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全无预兆。
陈布政使,即便我女儿有错,也该由我们族中自行处置。
此事你无权定夺,还是请个能做主的人来。
听闻大明的燕王正在云南府,陈布政使不妨先去请示。
地十三正要回绝白正的提议。
燕王殿下那里绝无转圜余地,不如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但被陈同硬生生拦住。
白族长稍候,我这就去请示。
——————陈同,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早就说过,那些女子绝不能交出去。
陈同用力按住地十三的肩膀。
稍安勿躁,眼下能拖延一刻是一刻。
你既不愿得罪燕王,便带我去见他。
地十三挣开陈同的手,冷然一笑。
你也太高看自己了,殿下岂会因你一个布政使就改变主意。
陈同面带自信,全然不把地十三的讥讽放在心上。
这你不必操心,只需带我去见殿下。
如何说服燕王是我的事。
昨夜他苦思冥想,写成了一封谏言书。
他深信凭着这封谏言书,再加上情理兼备的劝说,定能有所转机。
至少,也能先让白茗回去,劝退彝族众人。
地十三拗不过陈同,只得带他来到朱高煌下榻的客栈。
二人一同行至朱高煌房门前。
地十三深吸一口气。
抬手轻叩门扉。
陈同诧异地望了眼紧张的地十三。
这哪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超然出尘的地十三?
怎的连敲门都这般小心翼翼。
难道这位燕王比猛虎更可怖?
不对,猛虎也敌不过地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