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数巡,两人脸上已带醉意。
两名锦衣卫快步走入,跪在桌前。
“王爷,属下有事禀报。”
朱高燧脸色一沉,将酒杯重重地砸在桌上。
“没长眼吗?没看见我和汉王正在饮酒?”
两名锦衣卫对视一眼,硬着头皮禀报:
“王爷,指挥使纪纲回京了,还在街上抓了个女子。”
朱高燧正要给朱高煦斟酒的手微微一顿,眉头紧锁。
纪纲竟突然回京。
这些时日纪纲不在,锦衣卫皆听他调遣。
如今纪纲归来,这锦衣卫的权柄怕是保不住了。
锦衣卫虽事务繁杂,却是实权所在。
眼下战事暂歇,他与汉王的兵权皆被父皇收回。
若连锦衣卫之权也交还,他们手中便再无实权。
须得设法将锦衣卫牢牢握在手中。
“知道了,纪纲回来便回来,退下吧。”
见朱高燧似不在意,那锦衣卫只得再禀:
“王爷,那女子在街上不停寻一个叫朱高煌的人,属下推测,或许与燕王殿下有关。”
朱姓虽是大姓,但姓名完全相同者实属罕见。
尤其燕王之名,更在诸王之上。
这等名讳若被追究,杀头亦有可能。
岂是寻常人能取的。
听闻与燕王相关,朱高煦与朱高燧同时神色一凛。
“那女子何等模样?”
跪地的锦衣卫思忖片刻。
“回王爷,那女子生得极美,衣着华贵,不似应天人士,说话带着云南口音。”
云南口音?
云南距应天数千里之遥,而老四确实刚从云南归来。
十有 ** 是老四在云南结识的女子。
朱高燧转向二哥。
“二哥,我记得你与纪纲曾有交情?”
朱高煦摇头。
“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当时纪纲初任指挥使,执掌锦衣卫这等得罪人的差事,根基未稳,想借我名头行事。”
“这些年父皇愈发重用他,他权柄日重,已不将我放在眼里。
往年岁末尚来送礼,如今莫说礼数,连人影都不见。”
“况且此人行事阴狠,迟早要惹祸上身。”
朱高燧挥手屏退锦衣卫,随即搂住二哥肩膀,语带深意地说道:
“二哥,这次回京后,爹是不是把三千营的兵符也收走了?”
朱高喣被他问得一头雾水。
刚才还在议论纪纲的事,怎么忽然转到兵符上去了。
不过朱高喣还是点了点头。
“自然收走了。
如今又不打仗,除了日常巡防的军队之外,其余兵符都在老头子那里。”
朱高燧接着说道:
“这么一来,咱们兄弟手里就只剩下锦衣卫这一支力量了。”
朱高喣神色一动,忽然明白了朱高燧话中暗藏的意思。
“老三,你的意思是……?”
朱高燧 ** 杯塞回朱高喣手中,低声说道:
“二哥,手头没权,心里发慌啊。
老大那边,太子府的旧属遍布朝堂,内阁三杨全是他的人,六部里也多是他的门生。”
“要是咱们兄弟俩一点实权都没有,不仅咱们自己不安,底下那些人也会惶惶不可终日。”
“皇位之争最为凶险,押对了宝便飞黄腾达,押错了就是万劫不复。
朝中那些官员个个都是人精,咱们若没有半点实力,谁还敢跟着咱们?”
“再说那纪纲,是条恶犬,还是不念旧主的恶犬,迟早会反咬主人一口。”
朱高喣仍有犹豫。
“你想借老四的手除掉这条恶犬?可若是被老四察觉我们在利用他,咱俩可没好果子吃。”
朱高燧不以为然。
“你真当老四傻,看不出我们这点心思?”
“老头子以前借老四的手处置的人还少吗?你真以为老四不知道?”
“老四心里清楚得很,只是那些人确实该杀,他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当年蓝玉那老家伙跟老头子不对付,老头子不就故意带着老四去找茬,借老四的手狠狠教训了他一顿吗。”
“要是那个姑娘真和老四有关系,不用我们说,老四自然会出手收拾纪纲这条恶犬。”
“我们只需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老四就行了。”
若是他们直接去找纪纲要人,就算纪纲再嚣张,两位王爷亲自要人,他也不得不放。
那样的话,老四反而不好再追究。
但如果是老四亲自上门要人,那局面就大不相同了。
老爷子用人向来不拘一格。
只要对朝廷有用,老爷子都会任用。
唯独有一种人,老爷子绝不会用——
那就是得罪了老四的人。
用了这种人,岂不是自找麻烦?
倘若纪纲与老四正面交锋,莫说重掌锦衣卫大权,便是眼下的官职能否保住也是未知之数。
朱高喣与朱高燧二人之间,虽名义上以朱高喣为长,但诸多事宜,朱高燧反而比朱高喣看得更为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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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尚书房。
纪纲抵达时,一名锦衣卫正从房内退出,见到纪纲,立即低头行礼:
“属下参见指挥使大人。”
纪纲傲然抬颌,未予理会,径直步入尚书房。
那名锦衣卫眼中掠过一丝异样,未作声,转身离去。
纪纲心中虽仍念着方才带回的美人,但回京后的首要之事,仍是面圣复命。
他虽嚣张,却并非无谋。
“臣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恭请皇上圣安。”
朱棣搁下笔,淡淡道:“朕安,起身吧。”
纪纲站直身子,向朱棣回禀此行查案结果:
“皇上,沿海一带**一案已有定论。
福州知府王安并未与当地商贾勾结,其家徒四壁,实为遭人诬陷。
臣已将构陷者缉拿归案,并在福州审讯完毕,签字画押。”
实则王安不仅涉事,且情节严重。
太祖高皇帝朱元璋曾定海禁之策,片板不许入海。
然王安受商人贿赂,不仅纵容其海上贸易,更将官船借予使用,从中牟取暴利。
官船工艺远胜民间所造,商人自然乐于交易。
短短数年间,王安借此敛财无数。
然其以重金买通纪纲,纪纲遂在福州随意抓人顶罪,屈打成招。
纪纲一面陈述,一面悄然抬眼,观察朱棣神色。
朱棣面沉如水,显然对查案结果并不满意。
纪纲心中清楚,他在福州停留多时,却只查到寥寥线索,实在难以向皇上交代。
为此,他早已备好一套说辞。
“陛下,臣在福州还发现了建文帝的踪迹。”
朱棣微微抬起眼,似乎有了兴趣。
“是吗?仔细说来。”
纪纲将皇帝的神情看在眼里。
他虽自靖难之役才投靠朱棣,但多年以来,一直是皇帝心腹。
建文帝的下落,始终是朱棣心头大事。
“臣在福州时听闻,当年曾有一位穿龙袍之人,与一群身着官袍者登船出海。”
“臣推测,那穿龙袍的便是建文帝。
朝廷多年搜寻未果,原因在于他已远遁海外,不在中原。”
朱棣拧了拧眉。
“朕知道了。
再派人去仔细查探,你退下吧。”
听到皇帝让他退下,纪纲暗暗松了口气。
这一关总算混过去了。
想到自己已一年多未归,家中娇妻美妾仍在等候,纪纲不禁哼起小调,脚步轻快地离去。
纪纲走后,朱棣脸色骤冷。
他已给过纪纲机会。
回京首日就在应天街上纵马横行,强抢民女——早有锦衣卫禀报上来。
如今竟还敢拿建文下落来糊弄他。
若非他早知道建文身在大宁,恐怕真会被纪纲蒙蔽。
恶犬若不听话,便再无存在的必要。
……
客栈中,匆忙赶回的汪三金不惜重金,托人寻到正在街上探听消息的周仓。
“周兄,快带我去见岷王殿下,我有急事相求!”
说着便拉扯周仓往外走。
周仓尚不知发生何事,甩开他的手。
“汪兄,究竟何事如此慌张?”
汪三金心急如焚:“我女儿被人掳走了!现在只有岷王殿下能帮我们了!”
周仓深知汪三金对其女的珍视,不敢耽搁,即刻带他赶往国宾馆,求见岷王朱楩。
此时朱楩正在馆中听曲,兴致正浓,却被周仓二人打断。
“本王不是吩咐过,无事莫要前来打扰?”
周仓生性怯懦,见朱楩动怒,顿时噤若寒蝉。
汪三金心系女儿安危,顾不得礼数周全,“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
“殿下,小女方才在街市上被人强行掳走,求您出手相救。
若能救回小女,草民愿倾尽所有报答恩情。”
朱楩原本兴致缺缺,听到“厚礼”
二字却轻咳一声:“既是随本王来的人,自然不能任人欺侮。
何人如此大胆?”
“是锦衣卫的纪纲。”
汪三金急忙答道。
朱楩闻言瞳孔骤缩。
纪纲乃天子近臣,睚眦必报之名朝野尽知。
自己这个远离权力中心的藩王,如何能与圣眷正浓的锦衣卫指挥使抗衡?
“此事本王无能为力。”
朱楩瞬间改了主意,“纪纲岂是你能招惹的?”
汪三金笑容凝固在脸上,还欲哀求,却被朱楩一脚踢开:“休要纠缠!再敢啰嗦,莫怪本王不讲情面!”
侍卫将汪三金逐出国宾馆后,他转而去寻周仓相助。
不料周仓早已避之不及,如避蛇蝎般匆匆离去。
汪三金心中一片绝望。
街市上行人如织,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头的凄凉。
若是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踏进应天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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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更,朱高喣与朱高燧二人一同来到燕王府。
朱高煌正悠闲地躺在椅上,聆听着上官嫣然抚琴。
常宁则陪着曌儿一起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