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风动作麻利,用带来的粗实麻绳将狍子四条腿两两交叉捆紧,打上牢靠的猪蹄扣,形成一个便于肩扛的“搭子”。
这头正值壮年的公狍子,估摸着得有七十斤往上,沉甸甸的像半口袋粮食。
经过大半天的追踪搏斗,他自己体力也已耗去大半,此刻要将这大家伙弄上肩,着实得费把子力气。
他深吸一口气,弯腰,右肩抵住狍子捆扎处,左手扳住一条后腿,腰腿猛然发力。
“嘿!”一声低喝,沉重的狍子被他硬生生扛离了地面。
分量瞬间压上肩头,让他膝盖微微一弯,但他很快稳住,调整着姿势,将狍子的重心尽量贴近自己后背,减少对单侧肩膀的压力。
狍子身上还带着体温和淡淡的血腥气,柔软的皮毛蹭着他的脖颈。
猎枪重新挎在左肩,枪口谨慎地朝下,避免走火。
他掂了掂分量,苦笑一下:“好家伙,真够沉的。”
但想到这沉甸甸的分量意味着未来好些天家里油水充足,想到嫂子看到时的惊喜,想到晚上那顿期盼已久的肉食,这点辛苦便化作了心底满满的踏实和暖意。
“走了,咱们回家!”
他对着两个眼巴巴望着他、仿佛在等待检阅的小家伙说道,声音虽因负重而略显粗重,却透着由衷的轻快,“回去论功行赏!小火苗,白团儿,记你一功,晚上给你加块好下水!”
小火苗兴奋地“吱吱”连叫几声,在原地转了个圈,然后“嗖”地窜到前面,蓬松的大尾巴高高翘起,像个红色的路标,显然又要担当向导。
白团儿似乎听懂了承诺,碧蓝的眼睛更亮了,它低吼一声作为回应。
不再像之前那样紧贴苏清风脚边,而是迈开步子,与小火苗保持着一个护卫般的距离。
走在侧前方,不时回头看看苏清风是否跟上,那份与有荣焉的骄傲,几乎要从它昂首挺胸的步态里溢出来。
苏清风辨明了方向。
日头已经明显西斜,透过逐渐稀疏的林木,能大致判断出方位。
他回想之前追逐的路线,虽然曲折,但大方向是对的,返回的话,应该向东南。
苏清风不敢再冒险穿越那些完全陌生、藤蔓纠缠、光线昏暗的密林深处,那里不仅容易迷路,还可能潜藏着未知的危险。
他选择沿着来时隐约记得的一条有溪流声传来的缓坡下行。
山间溪流多汇向低处,顺着水流方向,通常能找到出山的路,也能补充水分。
然而,归途远非想象的轻松。
扛着七十多斤的重物,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跋涉,每一步都考验着体力、平衡和耐心。
一开始还算顺利,沿着溪流边缘相对平缓的地带行走。
但很快,溪流拐入一片布满湿滑卵石的浅滩。
苏清风小心翼翼地踩在石头上,卵石圆滑,加上狍子的重量让他重心不稳,有两次都差点滑倒,惊出一身冷汗。
他不得不放慢速度,几乎是试探着前行。
过了浅滩,是一片陡峭的、长满青苔的岩石坡。
这里没有明显的路,只有一些野兽踩出的模糊痕迹。
苏清风一手需要时不时抓住旁边的灌木或裸露的树根借力,另一只手还要护着肩上的猎物,防止它滑落。
沉重的负荷让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汗水顺着额头、鬓角不断流下,蜇得眼睛生疼,后背的衣衫早已湿透,紧贴在皮肤上。
就在他奋力攀上一块突出的岩石,刚要喘口气时,脚下踩着的一块风化的片岩突然碎裂!
“咔嚓!”
苏清风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连同肩上的狍子猛地向后仰倒!
他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但手在空中挥了个空。
“砰!”
结结实实的一下,他后背重重砸在斜坡上,又顺着坡度向下滑了一小段,被一丛坚韧的刺五加灌木拦住。
肩上的狍子也在翻滚中脱离,“咕咚”一声掉进旁边一个积满腐叶和泥水的小坑里,溅起一片污浊的水花和落叶。
“呃……”苏清风疼得闷哼一声,只觉得后背火辣辣地疼,估计被石头硌得不轻。
他躺在那里,喘了几口粗气,才缓过劲来。
小火苗和白团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立刻飞奔回来。
小火苗焦急地围着他“吱吱”叫,用鼻子拱他的手。
白团儿则警惕地看向四周,然后凑到坑边,看着泡在泥水里的狍子,又看看苏清风,喉咙里发出困惑的“呜呜”声,似乎在问:猎物怎么办?
“没事……没事……”
苏清风咬着牙,慢慢坐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还好,除了后背疼,没有伤到筋骨。
他看了看掉进泥坑、半边身子沾满黑泥和腐叶的狍子,哭笑不得。
“你这傻东西,死了还不让我安生。”
他挣扎着爬起来,顾不得拍打身上的泥土和草屑,先走到坑边。
坑不深,但泥泞不堪。他伸手抓住狍子的腿,用力将它从泥水里拖出来。
好家伙,这下更沉了,还脏兮兮的。
他不得不用溪水简单冲洗了一下狍子身上最脏的泥巴,自己也洗了把脸,清凉的溪水让他精神一振。
重新捆扎,再次上肩。
这一次,他更加小心,每一步都踩得格外扎实。
后背的疼痛时刻提醒着他山路的险恶。
但他没有抱怨,猎人的坚韧让他默默承受。
只是步伐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穿过岩石坡,又是一片茂密的、挂满“拉拉秧”(一种带刺的藤蔓)的灌木丛。
他必须侧着身子,用猎枪拨开带刺的枝条,艰难地挤过去。衣服被刮破了口子,手臂和脸上也添了几道细细的血痕。
日头越来越低,林间的光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昏暗。
苏清风心中不免有些焦急,必须在天黑前赶到汇合点,否则嫂子她们该担心了。
他咬紧牙关,加快了脚步,尽管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后背的伤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感。
就在他感觉体力快要透支的时候,远处,那熟悉的、枝干扭曲的歪脖子大椴树的轮廓,终于影影绰绰地出现在了暮色渐浓的林间。
还有树杈上那个黑乎乎的老鸦窝,像一盏指路的灯。
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