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高手之间的感应，又或许是因为战斗已到尾声，就在两人正面交锋的那一刻，他们周围竟然自动空出一块地方，仿佛是为他们留出了一方决斗的战场。
这位关东军大尉，早已注意到了王风。
他发现，王风的攻击只有一个特点——“快”。
往往还没等他察觉，刺刀就已经刺入对手的胸膛。
所以这一战，他必须先出手，不能给王风任何机会。
战斗一开始，关东军大尉便不给王风喘息之机。
他利用手中指挥刀轻巧锋利的特点，直劈王风脖颈。
此时王风的步枪还垂在身侧，大尉认定，纵然王风动作再敏捷，也来不及举枪格挡。
更何况三八式步枪相较，指挥刀显得笨重许多，挥动起来费力，唯有突刺最为有效。
寒光凛冽，刀锋袭面。
大尉的判断没错，王风的确未用枪托抵挡。
只见王风猛然侧身，身形一闪，已绕至大尉左侧空隙。
大尉大惊，他虽知王风刺杀迅猛，却未料其反应竟快至此等地步。
未及再度挥刀，王风已旋转一周，双手紧握枪托，顺势从左腋下猛然回刺，连头都不回一下。
噗——
钢刃穿透胸膛，鲜血喷涌。
大尉眼中满是不甘，生命迅速消逝，头颅垂落，气息全无。
远处的张大彪忍不住高声喝彩。
这一记转身回刺干净利落，漂亮至极。
他心中清楚，即便是自己这练了多年大刀的人，恐怕也不是这位一连长的对手。
大刀连的刀法源自二十九军的大刀队。
张大彪身为教练，本就习武多年，将技艺倾囊相授。
经过他几个月的训练，战士们个个刀法精妙，即便是日军中最精锐的关东军，在他们面前也难掩惊惧。
“迎面大劈破锋刀，掉手横挥使拦腰。顺风势成扫秋叶，横扫千钧敌难逃。跨步挑撩似雷奔，连环提柳下斜削。左右防护凭快取，移步换型突刺刀。”
这是二十九军“破锋八刀”的口诀，张大彪在训练时一一传授。
战士们熟记于心，此刻口中默念，手中大刀翻飞，威风凛凛。
李云龙听得眉开眼笑。
这群小子，竟已有了当年二十九军大刀队的气势！
这场突如其来的白刃战，迅速落下帷幕。
战场之上，血流成河，断肢残臂散落各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鲜血沿着路面缝隙渗透，即便日后经年累月，雨水冲刷，若有人贴近地面细闻，恐怕仍能察觉那残留的铁锈气息。
胜利属于独立团加强营，然而此刻，他们的脸上却无一丝欢欣。
战场上一片死寂，曾经冲锋陷阵的四百二十多名弟兄，如今能站稳脚步的不过七八十人。关东军那边也惨烈异常，两个中队共三百六十二人，全部倒在了刺刀拼杀之中。
整场战斗中，没有一个日寇显露出半点退缩的意思。
幸存的人默默清理着这片染血的土地。
李云龙抹了把满脸的血污，视线模糊得厉害，他四下张望，见赵刚、张大彪、魏和尚、王风、孙德胜等人都还活着，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神情中透出一丝难得的平静。
“他娘的，这群小鬼子还真是硬茬子！”
李云龙一边骂着，一边低声说道：“可那又怎么样？老子独立团是什么？那是一群狼！天底下哪有狼啃不动的骨头？全是胡扯。”
他“呸”地吐出一口痰，痰中混着鲜红的血丝。
“老赵，没事吧？”
赵刚摆了摆头。
若不是王风和魏和尚几人接连护着他，替他挡下了几次致命的突刺，他早就没命了。
他的警卫员小张更是为了掩护他，被一个出刀极快的鬼子一刀刺穿。
“老李，这仗打得真是惨。”
赵刚望着满地战士的遗体，声音里满是悲愤。
有些尸体已经与敌人缠斗在一起，血肉模糊，根本分不清是敌是友。
李云龙沉重地点了点头：“等收拾完战场，把我们的战士和鬼子都一块儿埋了吧。”
刚杀得过瘾的魏和尚听了一愣：“团长，管那些小鬼子干嘛？让他们喂狼得了。”
“胡说八道。这些小鬼子只是命运不好，投错了胎。可作为一名士兵，他们是条汉子。”
赵刚也点头说道：“团长说得对，和尚。我们八路军讲究人道，只是希望……到了另一个世界，他们也不必再打仗。希望他们能成为别人家的儿子、丈夫、父亲。”
朱大志脸色苍白地走了过来，一句话没说，只是将一副眼镜轻轻放在王风手中。
王风低头一看，那副黑框眼镜的镜片已经碎得差不多了。
他举起眼镜，对准刚刚升起的太阳，残存的镜片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七彩光芒。
他伸手想扶正一片将落未落的镜片，指尖刚一触碰，整个镜片便彻底碎落。
随着碎片的散落，一个戴着眼镜、说话斯文的身影，仿佛从记忆深处走了出来：“三哥，是不是有文化的人才戴眼镜？”
“你就叫我老胡吧！我叫胡成文，我爹说，我这名字的意思是，随便动笔就能成文章，我是文曲星下凡呢，嘿嘿！”
“三哥，三哥三哥——”
“哎！”
王风轻声应了一句，眨眼间，那一幕幻影碎裂开来。
胡成文挥手之间，又慢慢消失在了那遥远的山谷之中。
王风抬起手，却未真正去拦，脸上浮现一丝庄重的笑意，“老胡，走好。”
“三哥，老胡他……”
“我早叫他练好刺杀，他偏不听，一直是我们几个里身手最弱的，这回……也算了……”
周大牛越说越难过，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流血都不流泪，此刻却哭得说不话来。
这一战，加强营伤亡三百四十七人。
张大彪率领的一营几近覆没，大刀连九十七人仅剩三十七人，一连原本一百零六人，只剩二十一人幸存。
突击队十二人参战，胡成文牺牲，年龄尚小的许小……也牺牲了！总爱笑的包太平，一口白牙常挂在脸上，如今右手三根手指被齐齐砍断……
这一场白刃战的胜利惨烈异常。
即便是经历过无数大场面的李云龙，直到回到独立团驻地两天后，仍神情恍惚，难以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