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风伸手一捞,将摇摇欲坠的徐子林拽起,顺手塞给他一支二十响匣子枪。
“老徐,我见过你开枪,准头不错。敢拿命拼刺刀的人,才算硬气。你这人,我信得过。”
话音落下,王风提刀便冲。
身后只留下一句:“跟上。”
徐子林浑身一颤,仿佛有股热流自脊背窜上头顶。
白刃战的胶着已过,新三团的战士们如潮水般压上,残敌节节败退。
他握紧手中枪,紧跟王风的身影杀入最后的战场。
与此同时,老黑蹲在掩体后,迅速拨通无线电,向丰原城外的二营长邓庞传令:“运输队覆灭在即,立即撤出阵地。”
此前两个月在新三团的日子,徐子林对王风的理解不过三成。
剩下的七分,全在这场伏击中一点一滴拼凑完整。
当白刃战进入尾声,他才真正看清这个团长的模样。
所过之处,寒光起落,没有一个敌人能在他刀下撑过两合。
那人影所至,宛如修罗踏血而行。
这时他才明白,王风衣衫上浸透的红痕,并非自身伤血,而是敌人的残骸飞溅而成。
那样的男人,只有亲眼所见,才会懂得什么叫不可阻挡。
匣子枪还未打响,战斗已在王风最后一刺中终结。
两个日军运输中队,连同加强小队,尽数葬身荒野。
直到此刻,徐子林才注意到那些鬼子拼死守护的东西——八挺轻机枪已架成火力网,数具掷弹筒也已就位。
若非王风当机立断发起冲锋,让敌方抢先构筑工事,凭借地形与火力压制,这场仗的结局恐怕早已颠倒。
他站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心头如遭重击。
原来自始至终,每一个命令都精准无误。
而自己曾经的傲慢与不屑,在这铁一般的事实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同台前蹦跳的小丑,徒惹人厌。
徐子林整个人像是被沉重的雾气笼罩,眼神黯淡无光。
当王风朝他走来时,他低声道:“团长,我得向你认错。你说得没错,我的确只适合做政委的事。指挥打仗,我不行。”
王风轻笑一声:“老徐,这话不像你说的。一次交火就成这样?”
徐子林嘴角微动,笑意苦涩:“你选的埋伏位置是对的,提前下令冲锋也是对的。我输得没话说。我只是不明白,你是怎么判断出这些的?是不是早料到鬼子会用机枪扫射那片高坡,所以才把队伍藏在矮木丛里?还有那次突然发起冲锋,你是不是看穿了他们正偷偷架设掷弹筒?”
王风摆了摆手,神情淡然:“没那么玄乎。选矮木,一是为了隐蔽,二是离敌人近。从开战前我就打算打白刃战。为啥要拼刺刀?一能速战速决,二嘛,打赢了缴获多。要是等小鬼子把子弹全打光,咱们连口铁锅都捞不着。”
徐子林一时语塞。
事情的发展,与他脑海中的推演截然不同。
这时,老黑匆匆跑来:“报告团长,二营长传来消息,城里鬼子发了疯,十几辆卡车的部队冲出来了,正往这边压。二营已按您的命令全部撤出,避免硬碰。”
王风点头:“好。通知所有人,十五分钟内清理战场。时间一到,带上牺牲同志的遗体,立刻转移。”
“是!”
撤离路线并非来时之路。
依照王风的安排,战士们牵着骡马,拖着板车,专挑林间小道和沟壑穿行。
归途中,王风发现徐子林一路沉默,便笑着问:“怎么,还在琢磨刚才那仗?”
徐子林抬头:“团长……”
“还叫团长?”
王风皱眉,“我喊你老徐,你也该喊我老王。一起扛过枪的人,就是兄弟,别整那些客套。”
徐子林笑了下,心里忽然涌上一阵感触。
自己向来厚脸皮、爱争辩,可最近却总在王风面前哑了火。
难道是对方气场太强,压住了自己的性子?
他正了正神色:“好,老王。我徐子林平时真话不多,但今天必须说一句:我认你这个兄长。原因有二。第一,你是我在战场上见过最特别的指挥员,胆识、手段、眼光,样样出众,我打心底服气。
第二,你救过我命,又真心拿我当兄弟,我没理由不坦诚相待。
我在此立誓——别人面前我可以虚与委蛇,唯独对你老王,必以真心相对。”
王风忍不住摇头,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老徐啊,你这书卷气还真改不了。当哥哥的跟你唠两句掏心窝子的话,兵法写得再妙,终究是纸上的东西。真要带兵打仗,立于不败之地,光靠背条文可不成。”
“真正上战场,没人按着书本出招。就像这次伏击,开战那一瞬,我也没想太多,只凭感觉出手。可偏偏就是这感觉,救了全队的命。说到底,拼的就是经历,是血里火里滚出来的直觉。”
“你懂的理论比我们多,这点我打心眼里佩服。可你知道李云龙吗?他连兵书封面都没翻过,军校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可你要真把他和黄埔高材生拉到同一片野地里干一场,谁赢?我不敢打包票,但我更信老李。”
“为啥?战场上最值钱的不是公式,是经验。风向一变,敌情就不同,反应得快,靠的是练出来的本能。”
徐子林听得入神,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气氛缓了下来,王风话锋一转:“老徐,仗是打完了,可麻烦才刚开始。眼下这坎儿,整个新三团,唯独你能迈过去。”
徐子林一愣,“啥事非得我出面?”
“咳,纸包不住火啊。你想,老团长跟楚云飞在北同路中段蹲了多少天?眼巴巴等运输队上门,结果半道被咱们截了。等他知道是我动的手,不得拎着枪来找我算账?”
徐子林轻叹一声,“确实不好交代……不过你放心,这事我来兜。”
王风咧嘴一笑:“交给你我一百个放心。当年你一张嘴,就把四个连的装备和整编人马从老团长手里拿下来了。这种本事,全军上下,怕是独一份!哈哈哈——”
徐子林无言以对。
心里却嘀咕:独一份?就在新三团,不还蹲着你老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