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面地点定在那间曾供陈祥与李康饮酒的小客房。
刚一进门，林长忠便直截了当地问：“小陈，你是不是摸到了什么底细？关于副官他们不见的事。”
陈祥没急着回答，先是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院落与门口。
林长忠以为他是在防备日军耳目，实则陈祥真正在意的是林长忠带来的兵力——院外站了一队兵，院内散着七八人，房门口还立着两名警卫。
所幸院落宽敞，彼此隔得尚远。
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轻轻合上房门。
门外两名警卫的背影，在纸窗上投下清晰的剪影。
“你这是搞什么名堂？”
林长忠皱眉。
陈祥压低嗓音：“大队长，谨慎点总没错。我确实打听到些事。”
“说。”
“声音再小点。”陈祥贴近一步，“我怀疑……副官、中队长，还有我康哥的失踪，背后是八路干的。”
“八路？”
林长忠瞳孔一缩，声音不自觉拔高。
陈祥沉重地点头。
“他们抓这些人干什么？县城戒备森严，他们怎么进来的？又怎么能悄无声息把人掳走？”
陈祥苦笑：“我也理不清头绪。可八路一向行事诡异，来无影去无踪。要是他们真潜进来了……会不会就是冲着咱们来的？眼下洪洞县守军不多，万一……”
林长忠脸色骤沉：“别胡思乱想。有皇军坐镇，八路插翅也难飞进来。”
陈祥没接话，只是苦笑。
突然，一支漆黑的枪口抵上了林长忠的太阳穴。
一只强有力的手从侧后方猛然捂住他的口鼻，动作干脆利落。
林长忠本能挣扎，却动弹不得，呼吸被彻底封锁，眼前发黑，意识在窒息中逐渐模糊。
他像被缚的婴孩，毫无还手之力。
一个低哑的声音贴着耳边响起：“你想死，尽管喊，尽管闹。”
林长忠身体猛地一颤，立刻僵住，不敢再动半分。
捂住他口鼻的那只手慢慢松开，力道逐渐撤离。
他急促地呼吸着，脖子扭转，目光落在身后那道人影上，眼中泛起惊惧。
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寒意顺着脊背爬满全身。
他向来怕死，此刻更是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不敢升起，只悄悄瞥了眼门口站岗的两人，心中疑惑——为何他们毫无反应？
王风嘴角微扬，“别想了，那两位早已不是你的人。”
林长忠心头一震。
王风并未压低嗓音，若是自己手下，必会有所动作，可门外依旧寂静无声。
事实已明：那两人确已被悄无声息替换。
究竟是何时？如何做到？
他猛然想起陈祥刚才站在自己正前方，身形遮挡了视线。
恐怕就是那一瞬之间的事。
但时间如此短暂，对方竟能完成换岗而不露痕迹。
再回想刚才被制伏的手法干净利落，林长忠心底发凉，斗志全无。
“这次，彻底栽了！”
……
夜色浓重，天光隐匿。
屋内，陈祥为求照明，点燃了三盏煤油灯，灯火摇曳，却仍难驱散满室阴暗。
昏黄光影中，王风的身影显得格外森然，仿佛从黑夜深处走出。
“你就是陈祥提过的伪军大队长林长忠？”
声音平淡，听来却如铁石砸心，不容回避。
林长忠点头：“在下正是。不知阁下……”
“新三团团长，王风。”
“是你！”
林长忠脸色骤变，旋即怒视陈祥。
怪不得前些日子这小子反复打听王疯子的事，原来早有预谋。
此人竟潜入县城，设局擒他。
一切都完了！
原本他对生还便不抱太大希望，如今见到王风本人，更是魂飞魄散，脑中再无侥幸之念。
民间传言，王风乃煞星降世，形如恶鬼，刀枪难伤，专斩日寇与汉奸。
更有人说，他在断粮之时，曾割敌尸而食，饮血续战，越杀越狠。
想到此处，林长忠双膝发软，牙齿打颤。
李海等人冷眼旁观，满脸不屑。
大牛嗤笑：“三哥，这种窝囊废也能当大队长？鬼子还真是没人可用。”
包太平问：“这人怎么处理？”
李海冷冷吐出一字：“杀。”
寒光一闪，匕首已在暗处映出幽冷的锋芒。
林长忠面带苦笑，缓缓开口：八路兄弟们，不必再用这些话来试探我了。
这个局，是陈翔和你们联手布置的吧？
他早就站到了你们那边。
从你们现身的一瞬间，我就把整件事理了一遍。
吴通、吴宝继、李康、郑达……这些人接连消失，背后是谁在动手，我心里已经有数。
“吴通他们出事，我不意外。可李康不同，他一向跟陈祥走得近，是队里的亲信骨干。他的突然不见，恐怕另有隐情？”
陈祥点头：“大队长说得没错。为了让鬼子不起疑，我们安排康哥暂时失踪几天。”
“也就是说，李康已经加入了八路军？”
“是。”
“明白了。全都清楚了。”
林长忠轻叹一声，“王疯子的大名果然不是虚传。这一招出手，直接把我这支皇协军里的亲日分子一锅端了。如果我没猜错，现在不止陈祥你，连张绍兴那样的中队长，怕也早就归了你们这边吧？”
李海低声嘀咕：“三哥，这姓林的还真有点门道。”
王风嘴角微扬：“能在日军眼皮底下当上大队长，周旋多年没翻船的人，岂会是等闲之辈？海子，收起你那把匕首。你以为亮个刀刃就能镇住林大队长？咱们刚露面时，人家脑子里至少已想出三条脱身的路子。我说得对不对，林大队长？”
林长忠喉头动了动，声音沉稳：王团长聪明，但我也不傻。
你们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我的副官在家消失，这种手段要取我性命，易如反掌。
何必费尽心思，让陈祥设局把我引来这儿？
答案其实很简单——你们真正的目标是小鬼子，我们这种人，在你们眼里或许根本不值一提。
王团长打过那么多仗，攻进城后跪地求饶的皇协军见过不少吧？
你们抓我，无非是为了对付日军。
只要留我一条命，我自然愿意配合。
“所以，既然知道你们不会杀我，我又何必装模作样地发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