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玄逸在铁匠铺的炉火中,与自己的骄傲和铁块,一同千锤百炼时。
当林月在边关的河水中,用冰冷的河水和滚烫的血衣,洗涤自己内心的洁癖时。
第三位被选中的弟子,赵辰,也抵达了他的“修行之地”。
江南,云梦城。
一座,富庶得,流油的繁华都市。
这里,没有乾川郡的贫瘠,也没有镇北关的肃杀。
有的,只是,小桥流水,画舫笙歌,和,熙熙攘攘的,人间烟火。
赵辰,在灵虚宗,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他,不以剑法见长,也不以修为出众。
他,最擅长的,是,辩经和论道。
他,博览群书,能言善辩。
曾在一场宗门论道大会上,引经据典,辩得三位长老,都哑口无言。
因此,他,一向自诩为,宗门里,最接近“大道至理”的人。
当大师姐楚灵儿,给他的任务是,来这云梦城,当一个说书人时。
他,表面上,恭敬领命。
心里,却,不屑一顾。
说书?
这,对他来说,不是,信手拈来吗?
他,满腹经纶,脑子里,装着,无数上古神魔的传说,圣人先贤的典故。
随便拿出一段,都足以,让那些,愚昧的凡人,听得,如痴如醉!
他的任务,是,在一年之内,靠说书,养活自己。并且,要成为,这云梦城里,最受欢迎的说书先生。
“简单。”
这是,赵辰当时,心里唯一的想法。
……
云梦城,最热闹的,天香茶馆。
赵辰,换上了一身,自以为,很像读书人的,青色长衫。
他,要来了,茶馆里,最好的位置。
醒木一拍,他,便,开讲了。
他讲的,是,上古时期,一位大能,如何,静坐枯崖三千年,一朝悟道,引得,天地变色,紫气东来的故事。
他,讲得,声情并茂,辞藻华丽。
每一个典故,都,引经据典,大有来头。
他,以为,台下,会是,满堂喝彩。
可,他,讲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台下的茶客,就,走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也都在,各自聊天,嗑瓜子,根本,没人听他,在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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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秀才,听得,频频点头,嘴里,还念念有词。
最后,茶馆老板,愁眉苦脸地,走了过来。
“先生……您看……要不,您,还是讲点,别的吧?”
“大家,都……听不懂啊。”
赵辰,愣住了。
听不懂?
这么,简单直白的大道至理,他们,竟然,听不懂?!
他,不信邪。
第二天,他,换了一个故事。
讲,两位绝世剑仙,如何在,九天之上,斗法。
剑气,纵横三万里。
一剑,光寒十九洲。
他,把,宗门典籍里,所有,能形容剑法厉害的词,全都,用了上去。
结果,比第一天,更惨。
台下,只剩下,那个老秀才,和几个,打瞌睡的伙计。
第三天,赵辰,彻底没了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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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分钱,都没赚到。
连,住店的钱,都是,靠变卖,身上一件,师门赐予的玉佩,换来的。
他,第一次,尝到了,饥饿的滋味。
他,想不通。
为什么?
难道,那些凡人,就只喜欢,听一些,粗俗不堪的,情爱故事吗?
他,垂头丧气地,走在街上。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街边的,露天书场。
一个,黑黑瘦瘦,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说书人,正口沫横飞地,讲着。
台下,却,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叫好声,此起彼伏!
赵辰,挤进去,听了一会儿。
他发现,那个说书人,讲的,不是什么,神仙大能。
而是,城西,一个叫“张屠夫”的人。
说那张屠夫,如何,为了给老娘治病,去跟城东的“李剥皮”,借了高利贷。
又如何,被逼得,走投无路,最后,在月黑风高之夜,提着一把杀猪刀,去讨一个公道!
故事,简单,粗俗。
语言,更是,直白得,不能再直白。
但,台下的听众,却,听得,一个个,攥紧了拳头,满脸,感同身受的愤怒!
当讲到,张屠夫,一刀,解决了李剥皮时。
全场,爆发出了,雷鸣般的,叫好声!
无数的铜板,像雨点一样,被扔上了台!
赵辰,站在人群里,看着这一幕,如遭雷击。
他,忽然,明白了。
凡人,想听的,不是,那些,遥不可及的,神仙。
他们,想听的,是,他们自己的,故事。
是,与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
他,想起了,大师姐的话。
“你们,瞧不起凡人的爱恨情仇,觉得,那是道心的牵绊。”
“可你们,却不知道,那里面,蕴含着,你们,无法想象的力量。”
……
一个月后。
望水县,城东铁匠铺。
“叮当!叮当!”
一个,赤着上身,皮肤黝黑的年轻人,正抡着大锤,有节奏地,捶打着一块,烧红的铁坯。
他,是,“石头”,李玄逸。
他的手上,布满了,厚厚的老茧,和,新旧交替的伤疤。
但,他的眼神,却,无比专注。
他,已经,能,熟练地,拉风箱,能,精准地,掌握火候。
他,甚至,已经能,独立地,打出,一枚,标准的马蹄钉。
“砰!”
最后一锤落下。
一块,完美的马蹄铁,成型了。
“嗯。”
一旁,正在喝水的老铁匠,斜着眼,看了看。
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微不可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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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是,他对李玄逸,最高的,评价了。
李玄逸,擦了把汗,咧开嘴,笑了。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质朴的笑容。
他,感觉,自己,亲手,用汗水,打出这块马蹄铁的成就感。
竟然,丝毫不亚于,当初,他第一次,练成“御风剑诀”时的,喜悦。
他,好像,有点,明白,大师姐说的,“剑魂”是什么了。
……
同一时间,镇北关,沙柳村。
河边,林月,正和其他妇人一起,捶打着衣物。
她,还是,不喜欢,那股血腥味。
但,她,已经,不再,感到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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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动作,依旧,不算快。
但,每一件,从她手里洗出来的军服,都,格外干净。
就连,衣角和领口,那些,最难清洗的地方,都被她,用,小刷子,仔细地,刷过。
她,还学会了,像孙大娘一样,为那些士兵,缝补破洞。
她的针线活,很笨拙。
但,她,缝得很用心。
周围的妇人,早已,不再嘲笑她。
她们,有时,还会,把自己带的干粮,分给她一半。
“月芽儿,歇会儿吧,看你这小脸,又白了。”
林月,对她们,笑了笑。
她,抬头,看着,远处那,巍峨的镇北关。
她,仿佛能,看见,那个叫小王的士兵,正穿着,她洗干净的衣服,在城墙上,站岗。
她的心里,很平静。
她,好像,有点,明白,大师姐说的,“画卷里的温度”,是什么了。
……
灵虚山,传道大师姐洞府。
楚灵儿,静静地,盘坐在,那棵,巨大的柳树下。
她,没有,用任何神通,去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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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
从,凡尘俗世的各个角落,正有,十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道”的种子,在,破土而出。
她,能感觉到,李玄逸的铁锤,每一次落下时,那份,专注和踏实。
她,能感觉到,林月,每一次,缝补衣物时,那份,温柔和悲悯。
她,也能感觉到,远在江南的赵辰,在饿了三天肚子后,终于,放下了他的经书,第一次,学着,用凡人的语言,去讲,一个,凡人的故事。
楚灵儿,嘴角,微微上扬。
这,只是,一个开始。
红尘为卷,众生为笔。
她,要让,她这些,高高在上的师弟师妹们,亲手,画出,属于他们自己的,那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