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瑾阁”的匾额挂上不过半月,其名声却已如同插上了翅膀,飞遍了京城顶尖的权贵圈。那“独一无二”、“母女同心”的故事,连同安国公夫人等几位重量级客户的交口称赞,让“柔瑾阁”尚未正式大规模接待宾客,已然蒙上了一层神秘而高贵的面纱。
这一日,虞怀瑾正看着墨云柔核对一批新到的南洋珍珠,颗颗圆润饱满,光泽莹莹,是准备用于为丞相夫人定制的一套头面。
管家福伯脚步匆匆而来,脸上带着不同于往常的郑重:“王妃,宫里来人了,是尚宫局的郑司制,说是……有关今年宫内胭脂水粉采买的事宜,想见您和……和二小姐。”他口中的二小姐,自然是指墨云柔。
虞怀瑾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与身旁的墨云柔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与一丝了然。
宫中的胭脂水粉采买,向来由几家固定的老牌皇商把持,油水丰厚,地位超然。如今尚宫局的人亲自上门,点名要见“柔瑾阁”的主事,其意味,不言而喻。
“请郑司制到花厅奉茶,我们即刻便到。”虞怀瑾放下笔,神色恢复平静。
墨云柔却有些紧张,小手揪着衣角:“母亲,宫里……是看中我们的东西了?可我们主要做的是首饰……”
虞怀瑾替她理了理鬓角,安抚道:“别忘了,你的‘锦绣坊’最初也卖自制的口脂、香粉,后来因首饰名声太大,才渐渐侧重。想必是安国公夫人她们用了觉得好,在宫里提过。这是机遇,云柔,稳住心神。”
花厅内,一位身着六品女官服饰、面容严肃的中年妇人端坐着,正是尚宫局的郑司制。她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宫女,低眉顺眼。
见到虞怀瑾带着墨云柔进来,郑司制起身,规矩地行了一礼:“见过战王妃,墨二小姐。”
“郑司制不必多礼,请坐。”虞怀瑾含笑示意,姿态从容。
郑司制也不多寒暄,直接道明来意:“王妃,墨二小姐,实不相瞒,今年宫内胭脂水粉的采买,上头的意思是想添些新花样。几位娘娘用了安国公夫人荐来的,出自贵府‘柔瑾阁’的口脂和香膏,都觉得颜色别致,香气清雅,用料也极好。故而,尚宫局特命下官前来,看看贵府是否愿意参与此次贡品的遴选?”
墨云柔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贡品!那可是直达天听,供给后宫嫔妃使用的!若能入选, “柔瑾阁”的地位将再无任何人可以撼动!
虞怀瑾面上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承蒙娘娘们和郑司制看重,这是‘柔瑾阁’的荣幸。只是不知,这遴选是个什么章程?”
郑司制道:“三日后,在尚宫局内,会有一次小范围的比试。除了贵府,还有如今负责此项采买的皇商‘芳华记’,以及另外两家京中老字号。届时,由宫中几位有体面的嬷嬷和女官共同品评,择优入选。”
“芳华记……”墨云柔低声重复,这可是几十年的老皇商了,根基深厚。
郑司制似是看出她的顾虑,补充道:“遴选只看品质与新意,不论资历。王妃,二小姐,早做准备。”她说完,便起身告辞,留下了一个沉甸甸的机会,和一座名为“芳华记”的大山。
消息传开,反应最激烈的,自然是“芳华记”的东家,曹德禄。
曹家几代皇商,与宫中关系盘根错节。曹德禄听到消息时,正在品茶,当场就摔了杯子。
“战王府?‘柔瑾阁’?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弄的玩意儿,也配来争贡品?”他气得满脸横肉抖动,“他们以为宫里是什么地方?过家家的游戏吗?”
旁边的账房先生小心翼翼道:“东家,听说那‘柔瑾阁’的东西,确实有些独到之处,安国公夫人她们都极力夸赞……”
“放屁!”曹德禄粗暴地打断,“那是那些妇人没见过世面!咱们‘芳华记’的方子,是祖上传下来的!宫里用了多少年都没出过差错!他们拿什么比?”他眼神阴鸷,“去,给我查!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倚仗!还有,打点好尚宫局那边,该使的力气,一分都不能少!”
战王府内,气氛则是一片凝重与专注。
墨云柔将自己关在了“柔瑾阁”的工作间里,面前摆满了各式瓶罐和原料。她之前为了搭配首饰,确实研制过一些口脂和香膏,因其颜色独特(比如取自花卉甚至矿石的罕见色调)、香气淡雅持久(而非浓烈刺鼻)、且加入了些许养肤的药材,颇受好评。但若要作为贡品,要求无疑更为严苛。
“颜色要正,质地要细腻,香气要雍容不俗,更重要的是,安全性,绝不能出任何纰漏。”虞怀瑾在一旁提醒,她虽不通具体制作,但大局观极强。
“母亲,我晓得分寸。”墨云柔小脸紧绷,眼神却异常专注。她摒弃了之前所有成品,决定从头再来。选用最上等的蜂蜡、头油,浸泡了数月甚至数年的各种花露、精油,以及她反复试验确认安全无毒的色粉。
时间紧迫,她几乎不眠不休,一次次调整配方,一次次在手背上试色,感受质地。虞怀瑾也不打扰,只命人准备好膳食补品,默默支持。
墨云辰和墨玉琳也来给她打气。墨云辰甚至翻阅了一些杂书,找到些古方中关于香料搭配的记载,供她参考。墨玉琳则拍着胸脯保证:“云柔,你放心做!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有我和嫂嫂挡着!”
三日期限,转瞬即至。
尚宫局一处偏殿内,气氛肃穆。几位头发花白、神情严肃的嬷嬷和女官端坐上首,郑司制陪坐一旁。下方,四家参与遴比的商家代表均已到场。
“芳华记”的曹德禄亲自来了,他穿着簇新的绸缎袍子,身后跟着两个捧着精美漆盒的伙计,志得意满,看向对面时,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虞怀瑾和墨云柔则安静地坐在另一边。墨云柔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素净的衣裙,显得沉稳大方。她身后只跟着一个丫鬟,捧着一个看似朴素的紫檀木盒。
另外两家老字号显然只是陪跑,气势上就弱了许多。
郑司制宣布规则:“今日比试,分三项。一观其色,二嗅其香,三试其质。最后由诸位嬷嬷共同评定。”
首先是“芳华记”。曹德禄亲自上前,打开漆盒,里面是码放整齐的瓷罐和玉盒,揭开盖子,口脂颜色鲜艳饱满,香粉香气浓郁扑鼻。他得意地介绍:“此乃敝号祖传秘方所制,‘牡丹醉’口脂,‘凝露香’香膏,皆是几十年深受宫中娘娘们喜爱的经典款。”
几位嬷嬷上前仔细查看,微微颔首,显然对“芳华记”的熟悉度和稳定品质是认可的。
轮到“柔瑾阁”。墨云柔深吸一口气,在虞怀瑾鼓励的目光下,走上前。她打开紫檀木盒,里面并非琳琅满目,只放着三样东西:一罐口脂,一盒香膏,还有一瓶透明的花露。
那口脂的颜色,并非寻常的大红或玫红,而是一种略显低调的朱红色,细看之下带着细微的金色光泽,如同夕阳映照下的流霞。那香膏香气清幽,似有若无,仿佛雨后的空谷幽兰,需细细品味才能捕捉,绝不腻人。而那花露,更是清澈剔透,只有极淡的草木清气。
一位嬷嬷拿起口脂,用手指沾了一点,在手背上抹开,只见色泽均匀,附着性极好,且异常滋润。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此口脂,名为‘凤翎纱’,取其色如凤凰翎羽,光下流转之意。香膏名为‘兰心蕙’,意在清雅恬淡。这瓶花露,是洁面后用以润泽肌肤的‘清荷露’。”墨云柔声音清晰,不卑不亢,“所有原料,皆选用上等无害之物,妾身可列明细,供嬷嬷查验。”
曹德禄在一旁嗤笑:“花里胡哨,名字取得再好听,也不过是些寻常东西!比得上我‘芳华记’几十年验证的经典?”
一位一直沉默的、资历最老的徐嬷嬷忽然开口:“口脂颜色虽不那么扎眼,却更显气度,衬肤色。香气……不俗。”她看向墨云柔,“你说无害,如何证明?”
墨云柔似乎早有准备,从容道:“可请太医署派人查验。此外,小女愿当场试用。”说着,她便用自带的小银勺,取了少许口脂,点于唇上,又沾了点香膏,涂抹于腕间。
此举大胆而自信,几位嬷嬷交换了一下眼神。
接下来是另外两家,相比之下,便显得平庸无奇了。
到了最终评定的时刻。曹德禄胸有成竹,他自认打点到位,且“芳华记”地位稳固。
徐嬷嬷与其他几位低声商议片刻,最后由郑司制宣布结果。
“经我等一致评定,”郑司制声音平稳,“‘芳华记’品质稳定,然缺乏新意。”曹德禄脸色微变。
“‘柔瑾阁’所呈之物,色泽独特,香气清雅,质地细腻,更兼有新意与诚意。且其主当场试用,足见对品质之自信。”郑司制顿了顿,看了一眼脸色已然发白的曹德禄,最终宣布,“故,今年新增宫内胭脂水粉贡品供应商,定为——战王府,‘柔瑾阁’!”
殿内一片寂静。
曹德禄猛地站起身,脸涨成了猪肝色:“不可能!她们……她们定是使了什么手段!我‘芳华记’……”
“曹东家!”徐嬷嬷厉声打断,目光锐利,“慎言!遴选结果,公平公正,岂容你质疑?莫非你认为我等老眼昏花,还是觉得尚宫局处事不公?”
曹德禄被这目光看得一哆嗦,瞬间冷汗涔涔,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躬身:“不敢!下官……下官失态……”他怨毒地瞪了虞怀瑾和墨云柔一眼,灰溜溜地带着人走了。
虞怀瑾和墨云柔上前,恭敬行礼:“谢诸位嬷嬷、大人看重。”
徐嬷嬷看着墨云柔,难得露出一丝温和:“丫头,东西不错,心思也巧。往后入了宫档,更需谨言慎行,精益求精。”
“是,谨遵嬷嬷教诲!”墨云柔强压下心中的激动,郑重应下。
走出尚宫局,秋日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墨云柔直到坐上马车,还觉得如同在梦中。
“母亲……我们,我们真的成了皇商?贡品?”她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虞怀瑾握住她微凉的手,肯定地点头:“是真的。云柔,这是你用实力和心血挣来的。从今往后,‘柔瑾阁’便是御用贡品,身份倍增,再无人敢小觑。”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比她们回府的速度更快。
“柔瑾阁”击败老牌皇商“芳华记”,成为新的宫内胭脂水粉供应商!
这一消息,如同平地惊雷,彻底震撼了整个京城!
那些曾经观望、甚至暗中嘲讽的人,全都傻了眼。皇商!这是多少商家梦寐以求而不得的身份!这不仅意味着巨大的利益,更代表着至高无上的认可和地位!
“宝华楼”的钱胖子听到消息,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是再也别想追上战王府的脚步了。
谢府书房内,谢长卿再次砸了东西,脸色铁青得可怕。文武之后,竟是连商途也走到了如此巅峰!战王府,已然成了他心头一根无法拔除的刺!
战王府内,则是一片欢腾。
墨玉琳高兴得直接跳了起来,抱着墨云柔又笑又叫。连一向沉稳的墨云辰,脸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刚从军营回来,听闻此事的墨骁珩,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脸上洋溢着自信光彩的女儿,再看看身旁浅笑盈盈的虞怀瑾,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缓缓收拢。
他看向虞怀瑾,声音低沉却清晰:“做得很好。”
虞怀瑾回望他,笑容温婉,一切尽在不言中。
“柔瑾阁”贡品之争的胜利,不仅仅是一次商业上的成功,更是一次地位的飞跃。它标志着战王府,这个曾经摇摇欲坠的家族,已然在虞怀瑾的带领下,真正地、全面地重新站立在了京城权力的中心,光芒万丈,无可匹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