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侯的报复,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狡猾。
一支由新编练的“屯垦营”负责护卫的运粮队,在距离磐石堡不到三十里的“鬼见愁”峡谷,遭遇了精心设计的伏击。
伏击者并非赤焰军主力,而是打着“讨逆”旗号、实为北境侯暗中支持的多股豪强武装。
这是对红城新生力量的考验,也是对《红城律令》凝聚力的试金石。
---
朔风卷过“鬼见愁”峡谷,带起尖利的呼啸,如同万千冤魂在哭嚎。峡谷两侧崖壁陡峭,怪石嶙峋,仅有一条蜿蜒小道可供通行,是天生的设伏之地。
李栓子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紧紧攥着手中那杆红缨已经有些褪色的长枪。他如今是屯垦营第三大队的一名代理中队长,手下管着五十号人。这次任务,是护送一支由三十多辆大车组成的运粮队,从红城新设的粮仓前往刚刚接管的磐石堡。
队伍里大多是和他一样的新兵,几个月前还是面黄肌瘦的流民,此刻虽然穿着略显臃肿的冬衣和不太合身的皮甲,眼神里却有了光,脊梁也挺得笔直。他们知道,车上拉的不仅是粮食,是磐石堡数千人过冬的希望,更是红城律令“不饿死一人”的承诺。
然而,这份沉甸甸的责任,此刻化为了压在心头的巨石。
就在一炷香之前,队伍的前锋刚进入峡谷中段,后队还未完全入谷,两侧崖顶上突然滚下无数擂石和滚木,瞬间将峡谷出口堵死!与此同时,密集的箭矢如同暴雨般从两侧倾泻而下,伴随着嚣张的吼叫:
“杀光红城匪寇!”
“抢了粮食,人人有份!”
“北境侯万岁!”
袭击者从崖顶现身,人数众多,衣着杂乱,但手中的兵器却闪着寒光,其中甚至夹杂着制式的弓弩。他们并非北境侯的正规军,而是几面绣着“张”、“王”、“李”等姓氏的旗帜,表明了他们地方豪强武装的身份。但他们的行动协调,火力凶猛,显然得到了精良的装备支持和统一的指挥。
“敌袭!结圆阵!护住粮车!”带队的老校尉声嘶力竭地吼道,他是队伍里为数不多的老兵之一。
队伍瞬间陷入了混乱。新兵们有的下意识地举起木盾格挡箭矢,有的惊慌失措地想要寻找掩体,还有的愣在原地,被呼啸而过的箭矢吓得脸色惨白。
“不要乱!听号令!”李栓子猛地跳上一辆粮车,挥动长枪格开两支流矢,声音因为用力而有些变形,“第一、第二小队举盾在外!第三小队用粮车构筑防线!第四小队弓箭准备,听我命令还击!”
他按照在讲武堂和野外拉练中学到的东西,声嘶力竭地吼出命令。或许是他在石坎村和猎杀小队行动中积累的威望,或许是在红城整训中形成的本能,混乱的队伍开始以他为中心,艰难地试图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铛铛铛!”箭矢钉在木盾和粮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不时有士兵中箭倒地,发出痛苦的哀嚎。
“中队正!王老五……王老五不行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年轻士兵喊道。
李栓子心头一抽,王老五是和他一个村逃出来的,刚才还在一起说笑。他吼道:“医护兵!把人拖到车底!还没死的,就给我继续打!”
他红着眼睛,看向崖顶那些不断放箭、叫骂的身影,怒火在胸中燃烧。这些豪强,和当初石坎村的王扒皮是一路货色!
“栓子哥,他们人太多了!我们……我们守不住啊!”一个同乡颤声道,脸上已无血色。
“守不住也要守!”李栓子嘶吼道,他想起赵干在拉练时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赵统领说过,当兵吃粮,护民保疆是天职!想想你们分到的田,想想律令上写的‘军功授田’、‘伤残厚恤’!红城没亏待咱们!今天退了,地对得起谁?对得起死在灰岩镇、石坎村的乡亲吗?!”
他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砸在那些萌生退意的新兵心上。想起家中刚刚分到、尚未播种的田亩,想起律令木牌前那激动人心的场景,想起那些惨死的亲人,一种混杂着仇恨、责任以及对未来期盼的力量,从这些新兵体内滋生出来。
“跟狗日的拼了!”
“不能退!退了粮食就没了!”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求生的本能与初步觉醒的信念交织在一起,原本摇摇欲坠的圆阵竟然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士兵们依靠粮车和盾牌,用长矛向外捅刺,仅有的几十名弓箭手也在老校尉的指挥下,进行着有限但精准的反击。
战斗陷入了僵持。豪强武装虽然人数占优,但显然缺乏啃硬骨头的决心和牺牲精神,见突袭未能瞬间击溃这支“新兵队”,攻势便显得有些雷声大雨点小,更多的是在远处放箭,不敢轻易发起近距离冲锋。
李栓子看准时机,对老校尉喊道:“校尉!不能光挨打!我带一队人,从侧面那个缓坡摸上去,捅他们一下!”
老校尉看着这个眼神凶狠的年轻人,又看了看崖顶敌人的分布,一咬牙:“好!给你二十个人!小心点,事不可为立刻撤回!”
李栓子点了二十个平日训练最刻苦、也最敢拼命的弟兄,悄无声息地脱离主阵,利用岩石和枯草的掩护,向一侧崖壁的缓坡摸去。
他们动作迅捷,如同山间的狸猫。崖顶的豪强武装注意力大多被峡谷内的粮车队伍吸引,等发现侧面摸上来的李栓子小队时,双方距离已不足三十步!
“杀!”李栓子如同出闸的猛虎,第一个跃上崖顶,长枪如龙,直接将一名正在张弓搭箭的豪强头目刺穿!
二十名红城新兵如同饿狼扑入羊群,他们或许招式不够精妙,但那股从尸山血海中挣扎求存锻炼出的狠厉亡命之气,瞬间将崖顶这一角的敌人杀得人仰马翻!
“红城的人上来了!”
“快跑啊!”
局部崩溃迅速蔓延。李栓子小队不顾自身伤亡,拼命扩大突破口,搅乱了崖顶敌军的阵脚,使得他们对峡谷下方的箭雨压制骤然减弱。
峡谷内的老校尉抓住机会,立刻组织剩余兵力发起了一次反冲击,将试图靠近粮车的敌人驱赶了回去。
崖顶的豪强武装头目见事不可为,又担心红城援军赶到,终于吹响了撤退的号角。
敌人如同潮水般退去,丢下了几十具尸体和伤员。
当峡谷重归寂静,只剩下风声和伤者的呻吟时,幸存的屯垦营士兵们相互搀扶着,看着身边同伴的尸体,看着染血的粮车,许多人脱力地坐倒在地,继而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嚎哭或大笑。
李栓子浑身是血,拄着长枪站在崖顶,看着退走的敌人,又望向红城的方向,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
这一战,他们损失了近三分之一的弟兄,粮队也未能按时抵达磐石堡。
但这一战,这群数月前还不知兵戈为何物的流民新兵,顶住了数倍于己的敌人的突袭,没有溃散,没有投降,用鲜血守住了职责,守住了红城的律令与承诺。
他知道,经此一役,他们这支队伍,才算是真正在血与火中淬炼成型,成为了红城洪流中,又一根坚韧的纤维。
消息传回红城,楚云帆默然良久,对赵干和苏宛道:
“通知讲武堂,将‘鬼见愁’之战,列为新晋军官必研战例。”
“为阵亡将士立碑,抚恤家属,依律授田。”
“告诉所有归附者,红城的饭,不是那么好吃的。红城的旗,需要鲜血来染。”
淬火已成,锋芒初露。
(第213章 完)
---
希望这一章的情节能满足你的要求。李栓子等新生力量的成长,是红城能否真正成为“砥柱”的关键。后续可围绕磐石堡的巩固、北境侯的新动向,以及红城内部不同势力的整合继续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