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本如同一次无声的海啸，席卷了整个峡谷。英雄强弱易位，装备属性调整，野区资源分布变化……每一个细微的改动，都牵动着职业选手敏感的神经。
ttG的训练室，气氛比夺冠前更加凝重。银龙杯的荣耀被小心翼翼地封存在陈列柜里，取而代之的是白板上密密麻麻的新版本数据分析、英雄强度梯队和待开发的战术雏形。
压力，以一种全新的、更内敛的方式，重新降临。
九尾感觉自己像是在一片陌生的海域里航行，之前的经验和直觉都需要重新校准。他使用的法刺英雄在新版本遭到了不小的削弱，前期压制力大不如前。他必须尽快找到新的、适合版本的节奏和英雄。
训练赛里，失误开始增多。一次过于激进的游走，因为伤害计算偏差，导致自己被反杀，连带节奏断档。
“我的。”九尾的声音在语音里响起，带着明显的烦躁。他摘下耳机，用力揉了揉眉心。
“没事，慢慢适应。”冰尘的声音依旧沉稳，试图安抚。
但九尾能感觉到，那种夺冠后短暂的松弛感正在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新环境的本能警惕和急于证明自己的焦躁。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钎城。
钎城似乎适应得更快一些。他使用的射手虽然也受到版本影响，但他凭借极其扎实的基本功和对伤害的精准理解，依旧在线上打得有来有回。只是，他的操作更加谨慎，几乎看不到任何冗余的动作，每一个走位，每一次换血，都像是经过精密计算，最大限度地节省着体力和手腕的负荷。
他的沉默，比以往更加厚重。
训练赛间隙，九尾去茶水间，又撞见钎城在对着窗户活动手腕，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怎么样？”九尾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问。他知道这个问题很蠢，伤势怎么可能这么快好，但他就是忍不住想问。
钎城动作没停，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老样子。”
依旧是拒人千里的平淡。但九尾却莫名觉得，比起之前完全的冰封，这堵墙似乎薄了一些，至少，他愿意回应这种无关战术的、笨拙的关心了。
“新版本，有点难搞。”九尾没话找话，试图让气氛不那么僵硬。
钎城终于停下动作，转过身，看向他。他的目光在九尾略显焦躁的脸上停留片刻，然后走到咖啡机旁，接了两杯黑咖啡，将其中一杯递给了九尾。
“哪个英雄？”他问，语气是讨论战术时的平静。
九尾愣了一下，接过咖啡，苦涩的香气钻入鼻腔。他报了几个自己正在尝试的英雄名字。
钎城靠在流理台上，抿了一口咖啡，开始分析。他没有说太多空泛的安慰，而是直接指出了九尾刚才训练赛中几个明显的决策失误和伤害计算偏差，语气客观，一针见血。
“你的习惯还停留在上个版本，”钎城看着他，“伤害阈值变了，控制链的衔接时间也变了。不能用旧的思维打新的局。”
他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九尾心头的部分烦躁，却也让他更加清晰地看到了问题所在。
“我知道。”九尾低下头，看着杯中晃动的黑色液体，“得改。”
“嗯。”钎城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喝着咖啡。
两人并肩靠在流理台边，沉默地享受着这短暂的、没有训练赛压力的片刻。窗外，天色阴沉，似乎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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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的烦恼则更加具体。新版本对他擅长的几个战边英雄并不友好，他需要扩展自己的英雄池，练习一些之前并不熟练的坦克型边路。
这对于以操作和进攻性着称的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训练赛里，他几次因为过于冒进的开团，与团队脱节，导致团战失利。
“清清！稳住！你现在是前排，不是刺客！”教练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严厉。
清清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知道了知道了！”
坐在他身后观战的浩宇，看着屏幕上一次次灰暗下去的坦克英雄，和清清脸上毫不掩饰的憋屈，心里跟着一起着急，却又无能为力。他只能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在清清休息递水的时候，小声说一句：“慢慢来，不着急。”
他的安慰苍白无力，但清清每次听到，紧绷的脸色都会缓和一些。至少，在这个充满挫败感的过程中，还有一个人，毫无条件地站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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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训练赛，对手是联赛中的一支劲旅，同样在积极适应新版本。比赛打得异常胶着和难看，双方都在摸索，失误频出，节奏缓慢。
九尾尝试使用一个新的工具人法师，效果并不理想。他感觉自己的作用有限，像是一个局外人，无法像以前那样通过个人能力左右战局。
在一次围绕远古生物的关键团战中，九尾的法师因为走位过于靠前，被对方找到机会先手开团，瞬间秒杀。
团战溃败。
训练赛再次以失败告终。
训练室里一片低气压。
九尾坐在椅子上，盯着屏幕上刺眼的“失败”字样，感觉一股邪火在胸腔里左冲右突，无处发泄。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训练室。
他需要冷静，需要独处，需要把脑子里那些混乱的、负面的东西清空。
他走到基地那个熟悉的天台。果然，这里空无一人。阴沉的天空压得很低，空气中弥漫着雨前特有的土腥味。风很大，吹得他单薄的队服猎猎作响。
他靠在冰冷的栏杆上，闭上眼，任由冷风灌进他的领口，试图吹散心头的窒闷。
为什么这么难？
为什么刚刚登上顶峰，就要面对这样的落差？
是不是……他就不适合这个新版本？
自我怀疑的毒蛇，悄然啮噬着他的信心。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熟悉的、极轻的脚步声。
九尾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谁。
钎城走到他身边，同样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被乌云笼罩的城市轮廓。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
风声在耳边呼啸。
过了很久，久到九尾以为他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时，钎城却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被风吹得有些散，却清晰地传入九尾耳中：
“我记得，你刚打职业的时候，版本变动比现在更大。”
九尾猛地一怔，睁开眼，看向钎城。
钎城没有看他，依旧望着远方，侧脸线条在灰暗的天光下显得有些模糊，语气却带着一种回忆般的平静：
“那时候，你用的英雄被重做，几乎废掉。你一个人在训练室，练了整整一个星期，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九尾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那段几乎被他遗忘的、狼狈而执拗的往事，猝不及防地被当事人提起。
“后来，你拿着那个几乎没人看好的英雄，在比赛里打穿了对面中路。”钎城顿了顿，终于侧过头，看向九尾，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了平日的冰冷，反而映着一点极淡的、类似于……认可的光芒？
“版本，永远在变。”钎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穿透风声，敲在九尾的心上，“但能适应版本，甚至引领版本的，是人。”
九尾看着他，看着他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虚妄与脆弱的眼睛，看着他那份源于无数实战和伤痛磨砺出的、近乎冷酷的冷静和笃定。
胸腔里那股无处发泄的邪火，仿佛被这阵冷风和这几句平淡的话，悄然浇熄了。
是啊。
版本只是规则。
而打破规则，或者在新规则下找到最优解的，永远是人。
他许鑫蓁，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怀疑自己了？
九尾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有些释然、又带着点自嘲的笑。他转过头，重新望向那片压抑的天空，深吸了一口带着湿意的冷空气。
“知道了。”他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亮，带着重新凝聚起来的决心，“回去接着练。”
钎城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唇角，幅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嗯。”
雨，终于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天台的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离开了天台，回到了那个充斥着键盘声、战术讨论和永不熄灭的求胜欲的训练室。
新版本的第一个补丁，打得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但峡谷的征程，从未因版本变更而停下。
调整，适应，突破。
这是职业选手永恒的课题。
而他们，才刚刚开始书写在新版本下的，第一篇答卷。
第四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