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京郊,细雨如丝,打湿了青石小径,也濡湿了沈微婉额前的碎发。
早在与萧景渊初定合作时,她便按其嘱托赶赴三十里外的白石庄,谁知秦太医早已搬走,连去向都无人知晓。
沈微婉并未气馁,自始至终遣暗卫持那枚温润的羊脂玉佩,在城郊村落间暗中打探寻觅,终于从一位樵夫口中觅得线索,寻到这片僻静郊外的一座小院。
院门外,几株老槐树枝繁叶茂,白色花瓣被雨水打落,铺了一地残白,透着几分与世隔绝的寂寥。
沈微婉攥紧掌心的玉佩,确认这便是秦太医的藏身之所,缓步上前轻叩柴门。
敲了许久的门,才听到院内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
门扉吱呀一声打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出现在眼前,他身着粗布衣衫,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依旧清明,正是已经告老还乡十年的秦太医。
“姑娘是何人?为何造访寒舍?”秦太医的声音带着几分苍老,却依旧温和。
沈微婉拱手躬身,双手奉上那枚温润的羊脂玉佩,语气恭谨又恳切:“秦太医在上,晚辈沈微婉。
自白石庄寻至此处,只为打探十年前一桩旧事——关乎靖王萧景渊母妃,也就是前皇贵妃娘娘当年的病脉,还望您不吝告知。”
秦太医指尖刚触到玉佩,听闻“前皇贵妃娘娘”四字,脸色骤然一沉,眼神瞬间翻涌着震惊、犹豫,还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惶恐。
他捏着玉佩沉默半晌,指节微微泛白,才缓缓抬眼:“都过去十年了,姑娘为何突然旧事重提?”
“秦太医,前皇贵妃娘娘当年病逝蹊跷,晚辈近日得到一本医术笔记,上面记载了一些异常的症状,怀疑前皇贵妃娘娘并非自然死亡。”
沈微婉取出那本泛黄的笔记,递到秦太医面前。
“晚辈知道您当年负责诊治前皇贵妃娘娘,手中定然有详细的脉案,恳请您告知真相,还前皇贵妃娘娘一个清白。”
秦太医接过笔记,翻看了几页,手指微微颤抖,眼中的情绪愈发复杂。
他叹了口气,侧身让沈微婉进屋:“进屋说吧,此事说来话长。”
屋内陈设简单,只有几张陈旧的桌椅,墙角摆着几盆绿植,透着几分清雅。
秦太医给沈微婉倒了一杯热茶,才缓缓开口:“当年前皇贵妃娘娘身体素来康健,只是偶有失眠之症。
可从十年前的春天开始,她的精神便越来越差,时常头晕目眩,嗜睡却又睡不安稳,脉象也变得紊乱。
我诊治了许久,却始终查不出病因,只能开些安神的方子,可收效甚微。”
“那您当时的脉案中,是否有记载一些异常的脉象特征?”沈微婉追问。
秦太医点点头:“有,脉案中记录,前皇贵妃娘娘的脉象时而沉滞,时而浮散,与寻常的失眠之症截然不同,倒像是中了慢性毒的征兆。
可我反复查验,却始终找不到毒源,宫中的太医们会诊多次,也都束手无策。
后来前皇贵妃娘娘病逝,此事便不了了之,脉案也被封存宫中了。”
沈微婉心中一动,又问:“您还记得,当年前皇贵妃娘娘除了服用您开的方子,是否还使用过其他安神的物件?比如安神香之类的?”
秦太医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了片刻,突然睁开眼,语气肯定:“对了!我记得有一次去给前皇贵妃娘娘诊脉,闻到殿内有一股奇特的香气。
前皇贵妃娘娘说,那是淑妃送的安神香,说对失眠很有效果。
我当时也没多想,可现在想来,那香气确实有些异常,闻着让人昏昏欲睡,却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怪异。”
淑妃果然有嫌疑!沈微婉的心猛地一沉。
辞别秦太医,沈微婉又按着笔记上的线索,找到了当年给前皇贵妃娘娘抓药的“回春堂”老掌柜。
如今的回春堂早已换了主人,老掌柜也已退休在家,颐养天年。
当沈微婉找到他时,老掌柜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手中摩挲着一串佛珠。
听闻沈微婉的来意,老掌柜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他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姑娘,不瞒你说,当年前皇贵妃娘娘的药,确实有些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沈微婉连忙追问。
“当年我给前皇贵妃娘娘抓药,都是按着太医院的方子来的,可有好几次,都有一个自称是淑妃宫中的人来交代,让我在药里加一味‘制乌草’。”
老掌柜的声音带着几分后怕,“制乌草有微毒,寻常安神方子绝不会用,我当时便有些犹豫。
可那人说这是淑妃特意交代的,还拿出了宫中的令牌,我不敢违抗,只能照做。”
沈微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制乌草虽毒不致命,可长期服用,会损伤五脏六腑。
再加上安神香中的曼陀罗,两者叠加,足以让人慢性中毒而亡!
可这还不是最让人意外的。
老掌柜顿了顿,又道:“后来过了几年,我偶然得知,当年让我加制乌草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淑妃宫中的人,而是三皇子萧承泽身边的亲信!
我当时吓得不轻,这事若是传出去,可是掉脑袋的罪名,我便一直藏在心里,不敢对任何人说起。”
竟是萧承泽!
沈微婉万万没料到,幕后主使压根不是淑妃,而是他!
原以为他只是借安神香推波助澜,怎料那制乌草的毒计,也全是他的手笔!
当年他不过十几岁,竟已藏着这般深沉的心机、这般狠辣的手段——为了扫清夺嫡障碍,连皇祖父的妃子都敢痛下杀手!
带着这个惊人的发现,沈微婉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通过宫中旧人,找到了当年在前皇贵妃娘娘宫中当差的老嬷嬷。
老嬷嬷如今已出宫养老,住在京郊的一座小宅院里,听闻沈微婉的来意,老嬷嬷老泪纵横,颤抖着说出了埋藏多年的秘密。
“娘娘当年真是太苦了!”老嬷嬷抹着眼泪。
“自从淑妃送了那安神香来,娘娘确实能睡着了,可精神却一天比一天差,有时候还会说胡话,浑身无力。
有一次我打扫卫生,不小心打翻了香盒,发现里面的香料除了寻常的安神药材,还有一些紫色的小花。”
曼陀罗!
沈微婉瞳孔骤缩。
此花茎叶果实皆含剧毒,长期吸入香气,必会扰乱心神、损伤脏腑,出现嗜睡、幻觉、四肢无力等症,最终气绝而亡!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想告诉娘娘,可娘娘心思单纯,十分信任淑妃,又被失眠折磨得痛苦不堪,根本不肯相信我。”
老嬷嬷哽咽着说,“后来娘娘病逝,我心中一直不安,总觉得是那香有问题。
可我人微言轻,又害怕遭到报复,只能把这事烂在肚子里。
沈县主,如今你既然问起,我愿意出庭作证,说出真相,还娘娘一个公道!”
秦太医的脉案记录、老掌柜的证词、老嬷嬷的哭诉,三者相互印证,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彻底坐实了萧承泽毒杀前皇贵妃娘娘的罪行!
沈微婉拿着这些证词,快步走向萧景渊的府邸,心中百感交集。
当萧景渊看到这些证词时,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茶水溅湿了他的朝服,可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证词上的每一个字,双手微微颤抖,眼底的恨意如烈火般燃烧,多年的隐忍与等待,终于有了结果,母亲的冤屈,即将昭雪!
“婉婉,谢谢你。”
萧景渊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坚定,“有了这些铁证,萧承泽再也无法狡辩!公审之日,我一定要让他为母妃的死,付出应有的代价!”
沈微婉看着他眼中的泪光,心中也泛起一阵酸楚。
谁能想到,当年一桩看似寻常的病逝,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惊天的阴谋?
谁又能想到,那个看似无辜的皇子,竟是心狠手辣的凶手?
如今,毒杀前皇贵妃娘娘的证据已然确凿,萧承泽的重罪证据链又添关键一环。
公审之日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