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的话，像一把无形的锤子，狠狠敲在顾佳的心上。
不太听话的员工。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她的丈夫是许幻山，知道“幻山烟花”得罪了楚氏集团，知道她今天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刚才那场看似天衣无缝的“意外”，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拙劣的、自作聪明的表演。
顾佳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那是一种计谋被当场拆穿的羞耻，和尊严被肆意玩弄的愤怒。
她身侧的安迪，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她看了一眼顾佳，又看了一眼林楚，那双智慧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了然和警惕。
周围那些原本等着看好戏的宾客，也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纷纷交换着探寻的眼神。
顾佳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她知道，自己现在正站在悬崖边上。
退一步，是万丈深渊，是家庭的彻底崩塌。
进一步，是向这个男人彻底低头，赌上自己剩下的一切。
她没有选择。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顾佳就压下了心头所有的屈辱和不甘。
她抬起头，迎上林楚那双带着玩味的眼眸，脸上竟然重新绽放出了一抹从容的、甚至带着几分自嘲的微笑。
“林总好眼力。”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先生许幻山，确实是您口中那个‘不太听话’的员工。”
她没有辩解，没有求饶，而是直接，坦然地，承认了。
这一手，倒是让林楚和安迪都有些意外。
“他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和楚氏集团，是他的愚蠢。”顾佳继续说道，腰杆挺得笔直，“他犯下的错，理应由他自己承担后果。”
“但是，林总。”她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楚，“公司是他的，也是我的。那个家，是我和他一起建立起来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就这么毁了。”
“所以，你今晚来找我，是想让我高抬贵手，放你先生一马？”林楚的语气，依旧听不出喜怒。
“不。”顾佳摇了摇头，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一些，“我不是来求您放过他。”
“我是来跟您，谈一笔生意。”
“哦？”林楚终于来了兴趣，他示意安迪稍安勿躁，自己则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生意？你有什么筹码，能跟我谈生意？”
“我。”顾佳说出一个字。
她向前一步，拉近了与林楚的距离，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豁出去的，破釜沉舟的光。
“我知道，林总您身边不缺美女，更不缺有能力的女人。”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一旁的安迪。
“我比不上安迪小姐的专业，也比不上江莱小姐的家世。”
“但我有我的价值。”
“我可以帮您处理那些，安迪小姐不屑于处理，而您又没时间处理的，‘人’的麻烦。”
“比如，安抚那些被您收购的公司里，躁动不安的老臣子。”
“比如，周旋于那些想和您合作，却又不够资格直接跟您对话的，二流圈子。”
“再比如，”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帮您处理好，您后院里，那些偶尔会因为争风吃醋而燃起的小火苗。”
安迪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这个女人，好大的胆子！
她不仅在向林-楚毛遂自荐，更是在不动声色地，挑战她这个“正宫”的地位！
林楚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正感兴趣的表情。
他上下打量着顾佳，像是在审视一件有趣的商品。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明，还要有胆色。
她没有哭哭啼啼地求饶，也没有卑微地出卖色相。
而是精准地，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一个游走于灰色地带，为他处理上层建筑之下，那些琐碎而又必要的人情世故的“白手套”。
“你的意思是，你想成为我的……另一个安迪？”林楚的语气，充满了玩味。
“不。”顾佳摇头，“安迪小姐是您的左手，为您开疆拓土。而我，愿意成为您的右手，为您扫清障碍，巩固后方。”
“林总，您建立的是一个庞大的帝国。帝国，不仅需要能征善战的将军，也需要八面玲珑的外交官。”
“而我，就是您最好的外交官人选。”
好一个“外交官”！
林楚在心里，为她鼓了鼓掌。
他看着她，沉默了许久。
就在顾佳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林楚忽然笑了。
“说得很好。”
他拿起那杯被她泼了香槟的酒杯，递到她面前。
“但是，光说不练，假把式。”
“想让我相信你的价值，总得先拿出点诚意来，不是吗？”
顾佳的心，猛地一沉。
考验，来了。
“林总您请说。”
林楚的目光，越过她，投向了不远处，一个正被几个富商围着，满脸不耐烦的男人。
那个男人大概五十多岁，地中海发型，挺着个啤酒肚，一脸的暴发户气质。
“看到那个人了吗？”林楚的声音，压得很低。
“看到了。”
“他叫张建设，做煤炭生意起家的，最近想转型做新能源，天天堵在我公司楼下，想跟我合作。”
“但是，我不喜欢他。”林楚的语气很随意，“他说话太大声，而且，口臭。”
顾佳：“……”
“今晚，让他从我眼前消失。并且，让他打消所有想跟楚氏集团合作的念头。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林楚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个残酷的弧度。
“做得到吗？”
这根本不是一个商业问题。
这是一个羞辱性的，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张建设那种人，典型的土老板，吃软不吃硬，最是难缠。
让他打消合作的念ahou？那等于断了他的财路，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林-楚这是在逼她，用最不堪，最上不得台面的方式，去解决一个他自己动动手指就能解决的麻烦。
他要看的，不是她的能力。
而是她的底线。
看她为了达到目的，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顾佳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她看着林楚那双带着戏谑的眼眸，忽然就明白了。
从她决定走进这个名利场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一件商品，摆在了货架上。
而现在，是买家验货的时刻。
她深吸一口气，从林楚手中，接过了那杯残余着香槟的酒杯。
然后，她转过身，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无懈可击的，完美的微笑。
她迈开步子，像一个即将走上战场的女王，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了那个叫张建设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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