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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9年8月8日的午后,阳光带着夏末特有的慵懒,穿透厚重的防弹玻璃窗,斜斜地洒落在光洁如镜的紫檀木餐桌上。光线中浮动的微尘清晰可见,每一粒都像被镀上了薄薄的金边,在静谧的空气里慢悠悠地打着旋。餐桌中央的巨大水晶冰盘里,冰镇着一条令人瞩目的进口蓝鳍金枪鱼。鱼肉的粉色在低温下透着水润的光泽,边缘凝着细小的、钻石般的冰珠,无声地宣告着它的顶级品质。

张纳伟蜷缩在餐桌旁的羊绒地毯上,柔软的绒毛陷到他的膝盖。尾巴尖无意识地扫过地毯,留下细碎的波纹,又慢慢恢复平整。后颈的皮肤清晰地感觉到项圈的微凉——那个刻着“Samira”的金属圈,边缘打磨得异常光滑,却像一个永远无法摘除的烙印,时刻提醒着他的身份和归属。

今天,是他被正式移交给苏尔坦亲王的一周年。整整三百六十五天。

去年的今日,那个代号K的训练师戴着雪白的手套,动作精准地将这圈冰冷的金属扣在他脖子上,声音平淡得像在念一件物品的标签:“从今天起,你是亲王的人了。”项圈扣紧瞬间那声清脆的“咔哒”,仿佛还回荡在耳边,伴随着的是他心底某种东西碎裂的轻响,比任何金属碰撞声都更清晰、更刺耳。

“咔哒。”

熟悉的金属门锁弹开声响起。

张纳伟的猫耳条件反射地瞬间绷紧,耳尖的绒毛如同受惊般微微炸开,像两朵敏感的蒲公英。他迅速抬起头,看见苏尔坦亲王走了进来。亲王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米白色亚麻西装,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只镶满碎钻的百达翡丽腕表,表盘在斜射的阳光下闪烁着细碎而夺目的光芒。

亲王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银质托盘。托盘上,一个晶莹剔透的冰桶正冒着丝丝缕缕的白气,冷气在阳光下织成一片透明的薄雾。冰块之中,镇着一条足有半米长的蓝鳍金枪鱼,鱼眼如同浸在寒水里的玻璃珠般透亮,鱼皮上天然的蓝色纹路还带着深海带来的湿润光泽,显然是刚刚经过最顶级的处理。

“看看这是什么?”苏尔坦将托盘轻放在餐桌上,动作优雅。冰屑随着动作簌簌落下,在阳光下闪烁跳跃如同细碎的星尘。“北海道凌晨刚打捞上岸的顶级蓝鳍,专机空运过来的,大厨说腹肉的口感细腻得如同奶油喵。”他刻意模仿着张纳伟说话的习惯,尾音带着一丝戏谑的“喵”。

金枪鱼特有的、极致的鲜甜混合着海水的清冽气息,霸道地钻进张纳伟的鼻腔。这具被改造过的身体对生鱼片有着近乎贪婪的本能渴望,尤其是顶级的蓝鳍腹肉,那种油脂在舌尖化开的丰腴感,曾在无数次“训练”中让他失控地分泌唾液。然而此刻,喉咙里却像被一团冰冷湿重的棉花死死堵住,连吞咽口水都感到异常艰难,这份突如其来的“恩赐”如同巨石压在胸口。

一周年。他如同一件会喘息的活体藏品,被精心陈列在这座庄园的角落,被把玩,被记录,连每日的衣着、饮食、乃至尾巴摆动的弧度,都由他人定义。所谓的“恩赐”,不过是主人对豢养宠物心血来潮的垂怜。

“过来。”苏尔坦转过身,拍了拍自己结实的大腿,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浅淡却不容置疑的笑意,如同在召唤一只等待投喂的家猫。

张纳伟慢慢从柔软的地毯上支起身,膝盖蹭过浓密的绒毛,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他低着头,视线落在亲王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上。金枪鱼的鲜味与亲王身上昂贵的雪松古龙水气味缠绕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形的锁链,将他往那个方向拖拽。

去年的今日,他也是这样走向亲王的。那时的猫耳还带着训练后的红肿,被K用带电的项圈一次次逼得低下;尾巴因恐惧而僵直,稍有差池便会迎来软尺无情的抽打。不像现在,连尾巴摆动的弧度都透着被精确计算过的“温顺”,角度刚好能轻柔地蹭到亲王的裤腿,多一分则谄媚,少一分则疏离。

“一周年了,我的Samira。”苏尔坦拿起桌上的银质餐刀,刀刃划过冰凉的鱼肉时发出细微悦耳的“滋啦”声。他切下的鱼肉薄如蝉翼,粉色的肌理在光线下如同上好的玛瑙般通透诱人。“该赏。”他将那片晶莹剔透的鱼肉递到张纳伟唇边。

张纳伟没有立刻张嘴。他微微抬头,目光扫过亲王腕上那只价值不菲的手表,表盘反射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微眯。这一年里,他用尾巴接过无数次食物,用猫耳蹭过无数次裤腿,用喉咙发出无数次精心模仿的咕噜声。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精密玩偶,精准无误地执行着“完美宠物”的每一个动作。

尾尖突然轻轻抬起,带着一种刻意的温柔,绕过亲王的手腕,松松地打了个结,然后带着依赖感轻轻摇晃。这个动作他曾在无数个寂静的深夜里,对着冰冷的空气反复练习,只为掌握那恰到好处的力度和角度。它模仿着人类拥抱的姿态,却用猫尾演绎得更加含蓄而“惹人怜爱”。

“呵。”苏尔坦低笑出声,笑声里是毫不掩饰的愉悦。他反手握住张纳伟的尾巴,修长的手指顺着柔软蓬松的绒毛轻轻摩挲,感受着那份独特的触感。“越来越像我的乖猫了。比刚来时懂事多了,”他回忆着,语气带着一丝怀念,“那时连用尾巴勾个球都学不会,练一次哭得小脸都花了。”

张纳伟低下头,终于顺从地张开嘴,咬住那块递到唇边的鱼肉。顶级腹肉的油脂在舌尖瞬间化开,确实如同最上等的奶油,滑腻地顺着喉咙流下,带着海洋深处浓缩的极致鲜甜。可这份味觉的享受丝毫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只有满嘴的苦涩汹涌蔓延上来。

懂事?不过是将“反抗”二字嚼碎了混着血泪咽进肚里,将“疼痛”死死咬碎在牙关之中,将“张纳伟”这个名字深深藏进骨头的最深处,藏得连自己都快要遗忘。

“好吃吗?”苏尔坦又切下一块同样完美的鱼肉,指尖在递送时不经意地擦过张纳伟的嘴唇,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好吃喵。”张纳伟的声音放得很轻,刻意维持的少女音里透着一丝努力压下去的僵硬,尾音那个“喵”字短促得像是被强行掐断。

他能感觉到亲王的手指在轻轻揉捏他的尾根,那里是全身绒毛最柔软、神经最敏感的区域。去年,K就是捏着这里,用电流和软尺逼着他学会用尾巴开门、递东西。稍慢一步,电流便会顺着项圈窜遍全身,疼得他蜷缩在地毯上抽搐发抖。那时的泪水滚落,很快就被K用纸巾面无表情地擦去,仿佛从未存在。

“喜欢就多吃点。”苏尔坦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将切好的几片鱼肉放在一个精致的骨瓷小碟里,推到他面前,“今天管够,我的乖猫,不必省着。”

张纳伟顺从地低下头,一块接一块地吃着。牙齿小心翼翼地避开亲王的指尖,他唯恐自己控制不住,唯恐那股积压了一整年的怒火和屈辱突然爆发,真的会不管不顾地咬下去。鱼肉的纤维在舌尖细细铺开,却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得整个口腔麻木冰冷。

恍惚间,鼻尖似乎嗅到了罗勇府海鲜市场那股熟悉的、带着咸腥和活力的气息。那是很多年前,父亲穿着人字拖,粗糙的大手紧紧牵着他的小手,在拥挤喧闹的摊位间穿梭。他们坐在摇摇晃晃的塑料板凳上,父亲用带着浓重湖南口音的泰语跟老板激烈地讨价还价,骂骂咧咧地说人家“抠门得很”,转头却把最大块、最新鲜的金枪鱼肉塞进他嘴里,油星溅在他稚嫩的脸上:“阿伟多吃点!长高高!以后好保护妈妈!”那时的金枪鱼没有这般精致考究,甚至带着点冰碴的粗粝感,可嚼在嘴里,满满都是阳光的炽热和海浪的自由气息。不像此刻,顶级的食材裹挟的只有黄金牢笼的冰冷与禁锢。

“在想什么呢?”苏尔坦的声音像一根线,将他从遥远的回忆猛地拽回冰冷的现实。亲王的手指带着探究,轻轻敲了敲他有些耷拉下来的猫耳尖,“耳朵都垂下来了,我的乖猫不开心了?”

张纳伟猛地回神,心脏骤然一紧。他连忙用力摇头,迅速将脸颊往亲王的膝盖上蹭去,猫耳也故意蹭过亲王温热的掌心,带着十足的讨好意味:“没、没什么喵……就是觉得……亲王给的鱼肉好甜好甜喵……甜得人家心都化了喵~” 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充满惊喜和满足。

“甜就多吃。”苏尔坦的笑意似乎深了些,他放下餐刀,指尖顺着张纳伟的脊椎线条轻轻下滑,最终停在敏感的尾巴根部,带着掌控的意味轻轻按揉。“最近庄园里种的芒果都熟透了,甜得很。厨房特意做了你最喜欢的芒果慕斯,等会儿让仆人给你送一份来。”

张纳伟的咀嚼动作猛地一顿!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中!猫耳瞬间死死贴向头皮,连蓬松的长尾都僵直了!绒毛下的皮肤泛起刺骨的凉意。芒果!这个词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他几乎能闻到母亲亲手从树上摘下、散发着浓郁甜香的芒果气味,能看到琳琳踮着小脚丫,在罗勇府家那棵老芒果树下快乐转圈的身影。

他忘了,在这座监控无处不在的庄园里,根本没有秘密可言。他藏在床垫最深处、那些被撕得粉碎又偷偷粘起来的芒果涂鸦纸片,那些写了又用指甲狠狠划掉的“琳琳”两个字……都会被尽职的仆人发现、拼凑、整理,最终呈送到亲王眼前。

一股比冰桶寒气更刺骨的恐惧顺着脊椎疯狂上爬,几乎冻结了他的血液。

“不、不用麻烦了喵……”他的声音无法控制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尾尖紧张地卷成一个小小的圆圈,“能吃到亲王亲手给的、这么好吃的金枪鱼,Samira就已经非常非常满足了喵~真的不用再准备别的了喵~” 他努力将拒绝说得像撒娇。

苏尔坦轻笑一声,指尖带着宠溺捏了捏他敏感的耳尖:“怎么突然跟我这么客气了?以前不是总缠着仆人,撒娇打滚地要吃芒果?”他顿了顿,话锋如同毒蛇般突然一转,带着审视的目光牢牢锁住张纳伟,“说起来,月末我要去曼谷参加一个重要的晚宴,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

曼谷?!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张纳伟脑中炸开!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那个距离罗勇府只有咫尺之遥的城市!母亲会不会去曼谷的市场?琳琳会不会跟着去?无数个念头、无数种可能瞬间在他混乱的思绪中爆炸开来,强烈的希望和巨大的恐惧交织,几乎让他窒息!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亲王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落在自己脸上,那看似随意的笑意下,藏着冰冷而锐利的试探。他知道,这个问题是精心设计的陷阱,是对他这一年“驯化成果”最直接的检验。回答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曼谷……”张纳伟迅速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如同帘幕,遮住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他强迫自己的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恰到好处的迷茫和疏离,“喵……没什么印象了喵……以前……去过那里吗喵?” 他抬起湿漉漉的猫眼,努力装出努力回忆却一片空白的困惑模样。

苏尔坦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指尖带着一种掌控者的从容,轻轻梳理着他颈后细软的绒毛。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冰块在冰桶中缓慢融化的细微轻响,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

张纳伟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转。他必须给出最完美的答案,一个能彻底取信于亲王、浇灭他所有疑虑的答案。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深处汹涌的哽咽和呐喊,抬起头,脸上绽开一个纯粹依赖又带着点委屈的讨好笑容,猫耳配合地微微竖起,尾巴也放松下来,温顺地搭在亲王的腿上。

“其实……喵……”他的声音温柔得像一片羽毛拂过,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K训练出的极致软糯,“刚被送到亲王身边的时候,Samira的脑子里乱乱的,好像有很多很多碎片在飞喵……可是现在,那些碎片都找不到了喵,都想不起来了喵……” 他微微蹙眉,仿佛真的在努力搜寻那些“丢失”的记忆。

苏尔坦的指尖在他颈后停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张纳伟咬了咬下唇内侧,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脆弱和委屈的表情:“Samira只模糊地记得……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是结过婚的喵……可是前妻……她早就不要我了喵……她带走了所有东西,我们早就……一点联系都没有了喵……” 他偷偷抬眼,小心地观察着亲王的表情,见对方没有不悦的迹象,才继续用带着浓浓感激和劫后余生的语气说下去:“后来,Samira一个人过得好辛苦好辛苦喵……工作也找不到,每天都在饿肚子,晚上只能睡在冷冰冰的桥洞下面喵……真的好可怜好可怜喵……”

说到这里,他把脸颊往亲王的膝盖上蹭得更紧、更依赖,猫耳亲昵地、带着全然的信任蹭着亲王的掌心,声音里充满了真挚的感激:“直到来到亲王身边,Samira才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好日子喵!每天都有最最最好吃的食物,有软得像云朵一样的地毯可以睡觉,还有……还有全世界最好最好的亲王陪着Samira喵~这些都是以前Samira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喵!” 他的眼神亮晶晶的,仿佛盛满了全宇宙的幸福。

他微微停顿,将身体更贴近亲王,用最甜最软、带着微微颤音的语调,如同宣誓般说道:“现在的Samira,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没人要的可怜虫了喵!Samira是亲王的Samira!是世界上最最最幸福的宠物喵~比起那些模糊的、伤心的过去,Samira一千倍一万倍地喜欢现在的生活喵~最喜欢最喜欢亲王您了喵~” 最后那句“最喜欢您了”,他说得又甜又糯,尾音的喵声带着刻意练习过的、最能打动主人的颤音。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尾巴在微微发抖,那是压抑到极致的恐惧和对自己这番话语的强烈恶心感。

苏尔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如同主人欣赏完美藏品的笑容。他抬手,带着一种施予恩宠的姿态,轻轻抚摸着张纳伟的头,像是在抚慰一件心爱的珍宝:“真是我的乖猫,没白疼你。”他拿起一块切得最完美的腹肉,再次递到张纳伟嘴边,“看来这一年没白过,你总算彻底明白了,谁才是对你最好的人。”

张纳伟顺从地张开嘴,咬住那块象征着“恩赐”和“认可”的鱼肉,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是纯粹的开心和满足,仿佛得到了世间最大的奖赏。可那丰腴的油脂在嘴里却迅速转化成难以言喻的苦涩,像强行吞下了一口滚烫的黄连汁。

“以前的那些人……那些事……对Samira来说,早就一点都不重要了喵~”他一边努力咀嚼吞咽,一边用含糊却无比清晰的声音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他们都不要Samira了喵……只有亲王您肯收留Samira,对Samira这么好这么好喵~Samira以后只想一心一意地陪着亲王,做您最乖最乖、永远都不会让您失望的小宠物喵~”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对过往的“释然”和对当下“主人”的绝对忠诚。

他用尾巴再次轻轻勾住亲王的手腕,带着全然的依赖轻轻摇晃,如同最温顺的猫咪在撒娇:“曼谷什么的,去不去都没关系的喵~只要能跟亲王在一起,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曼谷,Samira都一样开心喵~因为亲王就是Samira的全世界喵~” 他的眼神纯净而充满依恋,仿佛苏尔坦就是他生命唯一的光。

苏尔坦被这番极致取悦的告白逗笑了,笑声里的愉悦听起来比之前真诚了许多:“真是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小家伙。既然你这么想去看看,那就一起去。曼谷的晚宴上有很多你没尝过的好东西,我还让人专门给你准备了最舒服的座位。” 这无疑是对他“完美表演”的最高奖赏。

张纳伟立刻配合地露出惊喜万分的表情,眼睛瞬间瞪得圆圆的,闪烁着孩童般纯粹的光芒:“真的吗喵?!谢谢亲王喵!亲王对Samira太太太太好了喵!!” 他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发自肺腑,如同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礼物,然而嘴角的肌肉却因为用力过度而僵硬得发疼。

“喜欢就好喵。”苏尔坦放下餐刀,拿起一旁温润的湿巾,动作仔细地帮他擦拭掉嘴角沾染的点点油渍,“吃饱了吗喵?”

张纳伟用力点点头,然后极其自然地,用自己蓬松柔软的尾尖内侧,轻轻擦了擦嘴角——这个动作他曾在K的软尺和电流下苦练了整整三个月,只为达到“比纸巾更可爱、更符合猫性”的标准。K说过,这是“宠物”表达满足和清洁的最高境界。

“擦得真干净喵。”苏尔坦满意地笑了笑,指尖划过他刚刚被尾巴擦过的嘴角,沾走最后一点残留的光泽,“越来越懂规矩了喵。K把你教得很好。” 那语气如同在评价一件物品的优良属性。

张纳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僵,强忍着没有躲闪。他能闻到亲王指尖残留的雪松香水味,那冷冽的香气霸道地盖过了鱼肉的鲜甜,像一层无形的、冰冷的膜,将他与那个叫“张纳伟”的过去彻底隔绝开来。他知道,自己成功地通过了这场周年“忠诚度”的严苛考验。可心底深处,随着那些违心到极致的话语倾泻而出,某个角落正在一点点地、无声地死去。

亲王站起身,带着事后的餍足感,最后揉了揉他的头顶,掌心的温度落在发顶,却只带来沉重的压力:“好好歇着吧喵,晚上还有庄园的内部晚宴,要穿那件孔雀蓝的丝绸礼服喵。K等会儿会过来帮你梳洗打扮,乖乖等着,别乱跑喵。”

沉稳的脚步声慢慢消失在厚厚的地毯上,最终,金属门落锁的“咔哒”声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张纳伟刚刚松懈下来的心弦上。

他依旧维持着趴伏在地毯上的温顺姿态,喉咙里那讨好的咕噜声戛然而止,只剩下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剧烈的喘息。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指尖沾染的、已经有些凝固的金枪鱼油脂,那层滑腻冰凉的触感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突然,他像是再也无法忍受,狠狠地将那些油脂抹在自己的脸颊上、额头上,将那张精心维持了一整年的“温顺乖巧”面具粗暴地抹得一塌糊涂!

猫耳因强烈的愤怒和屈辱而猛地竖起,耳尖的绒毛根根倒竖,如同炸开的刺猬!尾巴烦躁地、失控地在地毯上大力扫动,发出“沙沙沙”的噪音,将原本平整的羊绒蹭得一片狼藉。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华丽牢笼,肩膀剧烈地起伏、颤抖,喉咙深处却像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一丝宣泄的声响。

阳光在不知不觉中慢慢西斜,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地上投下长长的、逐渐暗淡的光斑。张纳伟蜷缩在最后一片光斑里,把脸深深埋进冰冷的膝盖。猫耳无力地耷拉着,遮住了他大半张扭曲痛苦的脸庞,尾巴紧紧缠成一个密实的圈,死死圈住自己的腰腹,仿佛在拼命守护住体内仅存的、易碎的、名为“自我”的珍宝。

门外,隐约传来了仆人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大概是来收拾餐桌的残局。张纳伟浑身一凛,如同惊弓之鸟。他迅速用蓬松的长尾盖住脸颊上被抹花的油脂痕迹,同时将身体蜷缩得更紧,猫耳和尾巴都呈现出放松沉睡的姿态,伪装成在阳光下午憩的模样。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他的失态,这是他在庄园用血泪学会的第一条铁律:任何脆弱和失控,都只会招来更严厉的规训和更深重的羞辱。

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了片刻,似乎在观察,最终又慢慢走远。

张纳伟紧绷的身体这才微微放松,如同虚脱般瘫软在冰凉的地毯上。阳光已经彻底移到了墙角,房间里的中央空调送着强劲的冷气,冻得他裸露的指尖一片冰凉。他蜷缩着,将尾巴绕到身前,用最厚实温暖的绒毛部分盖住自己的脸,试图汲取一丝虚假的暖意和安全感。

尾巴上的绒毛不可避免地沾到了脸上残留的金枪鱼油脂,他用舌尖无意识地舔了舔,那股甜腻冰冷的味道再次涌入口腔,却诡异地让他想起了父亲在喧闹市场塞给他的、带着海腥味的鱼块;想起了母亲切着金黄芒果时说的那句“等你回来”;想起了琳琳用软乎乎的手臂紧紧搂着他脖子,清脆地喊着“爸爸最厉害”。

这些记忆如同锋利的碎片,深深扎进他的心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却又像最坚韧的绳索,死死拽住他,不让他彻底沉沦。

他知道,再过不久,K那熟悉的、如同催命符般的脚步声就会响起。他会被迫穿上那件冰凉的孔雀蓝丝绸礼服,光滑的布料会紧贴着这具不属于他的躯体;他还会用尾巴勾住亲王的手腕,摆出那个被K用软尺丈量过无数次的、精准的讨好弧度;他还会在晚宴上,在那些或好奇或贪婪的目光注视下,在被称赞“可爱”“温顺”时,发出训练手册上标注的、完美的咕噜声。

但现在,在这间暂时无人的华丽囚室里,在这段偷来的、短暂而珍贵的喘息里,他只想做回那个叫张纳伟的男人。

一周年又怎样?只要他的舌尖还记得罗勇府芒果的甜香,他的耳畔还记得父亲那带着乡音的呼唤,他的心底还记得琳琳银铃般的笑声……他就还没有被彻底碾碎成“Samira”!

尾巴尖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执着,轻轻扫过地毯上那几不可见的泪痕,试图将它们一点点蹭干、抹去。张纳伟闭上眼睛,猫耳在绝对的寂静中微微颤动,捕捉着窗外花园里风吹过树叶的细微声响。晚宴的钟声尚未敲响,他还有一点点时间,在心里把那些至亲的名字再默念千百遍,把那个叫“张纳伟”的自己,再握紧一点,再深藏一点。

他轻轻抚摸着脖子上那个冰冷的金属项圈,边缘的刻痕硌着指腹。金属之下,皮肤上还残留着经年累月的勒痕。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胸腔里那颗心脏还在有力地、顽强地跳动着——咚,咚,咚——那是属于张纳伟的心跳,不屈而执着。

“妈妈……琳琳……”无声的呐喊在灵魂深处回荡,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等我……一定……”

窗外的最后一缕阳光彻底沉入地平线,房间里柔和的壁灯自动亮起,洒下温暖却虚假的光晕。张纳伟慢慢地、如同提线木偶般坐直身体。他用尾巴尖灵巧地将散落在脸颊的几缕发丝别到耳后,脸上所有的痛苦、挣扎、愤怒都被一层温顺平静的面具所取代。只是那双猫眼的最深处,藏着一丝比窗外渐浓的夜色更加深沉的、永不熄灭的倔强。

他要活下去。

他要跟着去曼谷。

他要抓住那万分之一、甚至亿分之一的渺茫机会。

他必须逃出去!

为了母亲树下那等待的身影,为了女儿画纸上未完成的团圆,为了那个尚未被彻底抹杀的名字——张纳伟。

地毯上,那点被尾巴巧妙遮盖的血迹和油脂痕迹,是这场短暂风暴的唯一证据。空气中残留的金枪鱼甜腻气味,则提醒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张纳伟蜷缩在光线昏暗的角落,尾巴尖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地面,像是在给自己无声地打着节拍,坚定而执着。

远处,K那标志性的、节奏分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地敲打在光洁的地板上,越来越响,如同催命的鼓点。张纳伟深吸一口气,将肺腑间翻涌的所有情绪狠狠压回深渊。他抬起头,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温顺得无可挑剔的笑容,猫耳配合地微微竖起,眼神清澈而驯服,安静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梳洗”与“打扮”。

宠物的一周年庆典,远未结束。

而属于张纳伟的战斗,也才刚刚拉开序幕。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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